见闻生活家
星期六 2024

大漆之美:中國的美學原理與哲學思想

陳勄如
專欄作家: 陳勄如

龍矚傳承有限公司總裁,畢業於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學藝術史學, 清華大學MPA及香港城市大學EMBA。曾就職於香港頂級當代藝術畫廊及國際藝術拍賣機構,熱愛藝術文化及旅遊。

《見聞生活家》是由華爾街見聞出品的人文類電子雜誌,編輯團隊坐落於上海、香港及海外地區,內容聚焦泛財經、科技、文化、生活方式與藝術等主題。

沉澱三年,李子柒這位讓全球為之傾倒的東方生活代表人物,攜全新漆藝作品霸屏歸來,驚豔復出。這次重新歸來挑戰了漆藝界最難的"雕漆隱花"技藝重朔家中的紫漆櫃, 隱喻《雕漆隱花,雕出紫氣東來,子柒歸》,生動地展現了中國漆器的獨特美學和工藝之美,贏得滿堂彩。

近期在上海的養雲安縵(AMANYANGYUN)也舉行了旅居中國的法國藝術家文森·漆在過去十餘年間以漆為媒介的藝術創作以及對漆藝的探索和突破的展 ”丹赤漆黑而不拘(Beyond Materiality)”,作為中法建交60週年中法文化之春的項目之一,獲得了法國領事館的支持。

剛巧我在10月底時在香港藝穗會策劃了一個大漆展覽 ”似水年華 As Time Goes By” 展出一系列明清年代遺留下來的松漆畫單板,顏色厚重各異,色彩繽紛,因為年代久遠,大面積髹漆部分,斷如魚鱗,變化參差、機理自然豐富,又如山石眾貌,丘壑萬千。這些特徵增添了這系列作品的獨特性和歷史感。數件作品呈現因歷經時代風雨所造成的缺失仿如自然界的瑕疵和不完美。對不完美的欣賞讓人們學會接受生命中的缺陷和不完美是生命的一部分,亦體驗了中華文化的清、素、雅、樸,拙的美學。

近期去三峽硏學時在武漢參觀了湖北省博物館,規整展覽區內,荊楚時期的精美漆器一字排開,大氣雍容又雅緻非凡,讓人一秒魂穿當年的荊楚王室貴族氣度。春秋戰國時代,楚人以漆為貴,無器不髹,漆器既是當時的王室貴族生活用品,又是藝術品。漆器在明清時期達到高峯。

中國傳統漆藝,亦稱大漆,是中國古代一項源遠流長的工藝,距今已有七千多年的歷史。它不僅是實用的工藝技術,還藴含着深厚的美學原理與哲學思想。大漆的製作過程繁複、耗時,然而正是這種漫長的工藝過程,使漆器作品達到極高的藝術境界,展現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審美理念和人生哲學。

大漆的製作工藝與材料特性

大漆,亦稱生漆,是從漆樹上採集的天然樹脂,經過精細加工後應用於漆器製作。它的特性是乾硬、耐久、光潤,並且具備防水、耐酸鹼的功效。漆器製作包括多道工序,如木胎或竹胎的製作、上漆、打磨、雕刻、描金等。這些工序要求極高的技術和耐心,從工藝的角度來看,漆藝是一種慢工出細活的藝術。 這種細緻、講究的工藝,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對工匠精神的強調,漆藝工匠需長期專注於複雜的技術,並在製作過程中修養身心,這一過程本身就包含了中國哲學中的「修身」理念。

漆藝的美學原理:光潤、素樸與變化

光潤:時間與光澤的交融

漆器的光澤是其獨特的美學特徵之一,大漆經過多層塗抹與打磨,最終呈現出一種温潤如玉、光滑如鏡的質感。這種光澤並非一蹴而就,而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工藝的積累逐漸呈現的。這種美學原則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對時間的敬畏與尊重的體現——漆藝的美源自自然的力量和人類的耐心。它暗示了中國哲學中的「天人合一」即人與自然應和諧共處,並在自然的規律中找到美的真諦。

素樸:內斂的美學追求

大漆的美學講究內斂與素樸。漆器表面光滑流暢,質感細膩,但它的美並不依賴於繁複的裝飾,而是在簡潔中體現深邃。這與中國傳統的儒家和道家思想息息相關。儒家強調「中庸之道」,追求樸實無華的美,而道家則提倡「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強調自然質樸的力量。大漆器物的素簡風格正是這種美學思想的具體呈現。

變化:歲月中的美感

漆器經過時間的沉澱,表面光澤會隨着歲月的推移而變化,這種變化並不被視為缺陷,反而成為漆器新的美學特徵。這種對變化的接納,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對無常的理解。漆器的美在於它和時間一起成長,這與中國哲學中的「無為而治」相呼應,強調順應自然、順應變化的智慧。

漆藝中的哲學思想:天人合一與工藝修行

天人合一:自然法則與人力結合

大漆的製作過程本質上是一種天人合一的實踐。漆的原料來自自然,工匠僅是在遵循自然規律的基礎上,通過自己的技藝將其轉化為藝術品。這種過程中,工匠必須尊重漆本身的特性,掌握它的乾燥速度、應用方式和適宜的環境條件。這種對自然力量的尊重和運用,體現了中國哲學中的道家思想,尤其是「道法自然」的觀念。工匠並非控制自然,而是順應自然,通過與自然的合作達到藝術的極致。

工藝修行:不斷精進的過程

漆藝的製作過程,不僅是對技藝的考驗,更是對工匠心性的修煉。每一件漆器的製成,都需要經歷漫長的時間與多次反覆的打磨,這種過程要求工匠具備極高的耐心和專注力。這與中國傳統的「修身」理念密切相關。工匠在製作過程中,通過專注與技藝的精進,達到自我心靈的提升,這是一種工藝修行。這種修行過程中,工匠的心境變得愈加平和與純淨,與漆器的素樸之美相互映襯。

中國傳統漆藝以其獨特的工藝技術和深厚的文化內涵,展現了「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和「素樸內斂」的美學追求。通過大漆的製作過程,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文化中對時間、自然和工藝的尊重,這種漆藝精神不僅僅是一種技藝的傳承,更是一種生活態度和人生哲學的體現。在現代社會中,漆藝的美學價值不僅在於它的物質形態,更在於它所藴含的對生活本質的深刻洞察和對內心寧靜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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