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30日晚，北京南站，从山东来的复兴号G474上有节车厢空无一人，装的是756箱当天早上采摘的樱桃，每箱5斤。复兴号给这些珍贵的水果调了最低的温度16度，期待到达北京市民手中时，还是如树上般娇艳欲滴。
回溯上一次兴师动众调用复兴号专用车厢运货，还是在2018年“双11”。
盛产苹果的地方，譬如山东，也都宜种植樱桃。不过这两种水果走出了截然不同的轨迹，一个平价亲民，一个成了中产和消费升级的象征。
主产区山东的凉地樱桃上市，意味着销售旺季到来。这差不多也是每年普通家庭能达成“车厘子自由”的时候，时间不算长，6月底结束。
2019年春天是个例外，因为减产，苹果不断轻松刷新价格纪录。另一边，不管是被叫做樱桃还是车厘子，则成为了商超、电商、乃至快递企业，以及无数中小卖家争夺的对象——中国本土樱桃早年一直是水果圈的配角，但现在它是大明星。
这一个月，各方势力混战到来。
美早减产近1/3
G474上的一部分樱桃来自山东栖霞松山镇枣林庄林建琪家的果园。
栖霞市嵩山路樱桃中转场分拣线
林建琪2013年从济南回到家乡，专门种樱桃和苹果。现在他在枣林庄有1000多亩的樱桃种植园，这个盛产苹果的地方，樱桃品质也很好。五六月采摘季，每亩樱桃园大约能收获1000多斤；去年樱桃销售季，他卖了1200万元。
2019年的年景不算好，4月中旬樱桃授粉时气温偏高，授粉不均匀让畸形果的比例有点儿高，残次品率超过了20%；樱桃的个头也比往年稍小。这都让樱桃价格水涨船高，均价比往年高了约20%。
5月末，这里收获的品种是红灯和先锋，它们的批发价在10-12元/斤左右，比往年高两块钱。规模稍大的樱桃园里，每斤10块钱的批发价中，毛利在2块钱左右；普通小农户的种植园，毛利在3-4块钱，因为无需为雇工付费。
更甜的美早樱桃成熟要等到6月初，这是被称为“车厘子”的品种，终端零售价（5斤装）可以卖到200元左右。它是从美国引入的樱桃品种，品种名称为Tieton，果肉硬、耐贮运，成熟期也一致，一次即可采收完毕，是最容易外运、利润也高的品种。但可惜2019年栖霞的美早受了霜冻，在林建琪的樱桃园，这一最畅销品种减产接近1/3。
林建琪最初在淘宝开网店卖樱桃，后来不只是淘宝，他在拼多多、京东、每日一淘等平台上都开了店，也做一些社区拼团，销售团队有20多人。现在林建琪也不只是在自家网店销售，还会替其他店家发货；部分樱桃也会由线下渠道，流向永辉、盒马鲜生等连锁门店。
供不应求时，林建琪也会寻找其他樱桃合作社合作，包销同行的樱桃。今年他家添置了两条樱桃水预冷设备，每套30多万，降温以后的樱桃损耗低些。
五六月樱桃季后，林建琪要付的运费在200万元左右。
专列、专机抢樱桃
复兴号运送樱桃进京
在山东，大多数樱桃线上订单由顺丰运出，主要流向江浙沪、京津冀以及两湖两广地区。早年一线城市是订单的主力，近几年二三线城市消费者也越来越爱山东樱桃。
5月中旬到6月下旬，顺丰会在樱桃产区几乎每个村庄设揽收点，货柜车流动收货，仅栖霞就有100多个揽收点，熟练的快递员一个人一天可以打包300-400箱。从山东发往江浙沪和京津冀，5斤装樱桃的收费是40元左右。
2018年，中铁总与顺丰控股组建中铁顺丰，融合高铁和快递网，主攻生鲜、医药等领域。2019年樱桃季，唱主角的正是中铁顺丰，19条樱桃专线从济南、青岛、烟台等樱桃主产地出发，去向北京、上海、广州等14个主要消费城市。
中铁顺丰国际快运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彭征表示，在复兴号专用车厢的资源支持下，今年投入运力较去年增长177%。早前，中铁顺丰把丹东草莓、赣南脐橙、运城苹果送向全国；今年，还会启动无锡水蜜桃、浙江杨梅、云南松茸等项目。除了高铁还有公路，顺丰速运鲁东区总经理袁亮表示，樱桃季会加密至部分城市的冷链线路近60条、900余台冷藏车。
老对手EMS一样看中了樱桃生意。5月24日，中国邮政航空公司B757货运飞机从蓬莱机场装载11000箱樱桃飞往南京，拉开了抢樱桃的序幕；打出的口号是对大客户提供更优惠的政策，让果农和电商客户减少寄递成本。
从山东发往京津冀，5斤装樱桃收费35元左右。樱桃航班以顺丰和中国邮政货运航空两家为主，高峰期每天预计将有7架樱桃全货机，顺丰4班、邮政航空3班。
全球车厘子争相入华
不仅有国内货运飞机为樱桃服务，国际航班也不缺席——乌兹别克斯坦开始向中国出口车厘子了，打赌很多人闻所未闻这个产区。
五六月，也是乌兹别克斯坦车厘子的收获季。这个中亚地区最大的果蔬生产国，夏季炎热，昼夜温差大，日照充足，果蔬品质不错。乌兹别克斯坦出动了18架专机把车厘子直供中国，相当于出动了该国民用航空运力的一半，这是该国车厘子第一次大批量入华。
乌兹别克斯坦果农收获车厘子
5月28日凌晨3点，第一批30吨车厘子，在乌兹别克斯坦Navoi国际机场装箱运输，取道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在5月29日凌晨飞抵浦东机场。车厘子从树上摘下来到空运至中国，仅用48小时。
在这批车厘子首发式上亲眼目睹了热销场面后，乌兹别克斯坦驻沪总领事阿济兹吃惊不已，也第一次从中国朋友这儿听说“车厘子自由”的说法，他挺困惑，在乌兹别克斯坦，这种水果价格折合人民币每斤5块钱左右。
早前乌兹别克斯坦车厘子会出口至中亚其他国家和欧洲，2018年5月底，这种水果才登上中国进口鲜果准入名单，在2019年冷链与运输条件成熟后，得以首次大批量入华。一边是年产10万吨车厘子、世界排名第五的乌兹别克斯坦，一边是吃掉全球1/3车厘子贸易量的中国，终于被跨越5000公里的航线连接起来。
据说相比同季节的美国车厘子，乌兹别克斯坦的甜度更高，爆浆感更足；更重要的一点是，它们更便宜。除了车厘子，乌兹别克斯坦的哈密瓜、西瓜、柠檬、葡萄等水果也会陆续进入中国市场。
天猫、苏宁、中粮我买网等电商都是乌兹别克斯坦车厘子入华的推手。
苏宁快消集团宣布将一次性承包300吨乌兹别克斯坦车厘子， 5月31日在线上线下同步开启预售，然后依托苏宁的46座冷链仓送往全国；天猫618也会主推这批车厘子，各种优惠下，价格在每斤50元左右。
中国车厘子市场除了新朋友乌兹别克斯坦，更重要的角色是老朋友智利。
2008年，中国和智利签署了议定书，智利车厘子正式获准进入中国市场。现在智利是中国最大的车厘子供应商，中国也是智利车厘子的最大客户，购买的智利车厘子占其出口量的90%以上。
智利1800万人口中，有8.7%的人依靠水果产业链生活，其中依靠车厘子为生的人占1/3。每年11月至次年2月，中国消费者购买的大部分车厘子来自智利。2017-2018产季，智利车厘子总共有18至19万吨，其中超过16万吨出口至中国。数千货柜的智利车厘子抵达中国，其中大部分通过快船运输，只需要20多天就能从智利瓦尔帕莱索港抵达香港。在此过程中，樱桃使用冷藏集装箱，并装在气调包装中，车厘子以新鲜状态最终呈现在中国消费者眼前。
2017年冬，为推广本国车厘子，智利驻上海领事苏凯撒(Cesar Suárez)甚至把自己装扮成圣诞老人，亲自为上海用户送车厘子。
智利驻上海领事苏凯撒Cesar Suárez
高逼格上的电商角逐战
近几年，车厘子品类在天猫生鲜中地位颇重。2014年阿里巴巴上市的时候，邀请了八位阿里巴巴生态的参与者，其中一位是经营车厘子的美国农场主Peter Verbrugge，他的家族自1930年开始经营农场，2000英亩农场里种植着樱桃等水果。
对于Peter来说，中国市场非常重要，尤其当樱桃收获受到气候波动的时候。按照他的说法，其创立的Sage Fruit公司向中国销售了大量的樱桃，也给公司带来了很高的收益。
不只是天猫、苏宁，所有电商都希望在高端水果樱桃上有专属优势。一份研究报告可以解释为何电商对樱桃情有独钟——京东数据研究院的《2018生鲜年货消费报告》显示，网购生鲜中，80后、90后爱买水果，樱桃、猕猴桃是他们的最爱；70后偏爱买猪牛羊鸡肉和蛋类；50后和60后爱买海鲜水产。80后、90后群体是对网购接受度最高的一批人，消费实力和潜力都领先，借势樱桃把他们变成稳定客群，极为划算。而且，海外布局和进口生鲜货源是生鲜电商的核心竞争力，想做好樱桃品类，得拥有海外产地直采能力、冷链物流配合，樱桃是块“试金石”，可以检验公司自身运营能力。
较早花力气钻研这个品类的是天天果园。2013年夏，天天果园给美国西北车厘子打出119元4斤的价格，采用预售模式，一周时间卖出 168 吨樱桃，最终全平台一共卖出208吨，在行业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那批车厘子清晨采摘、包装后，走空运13 小时到中国，海关绿色通道，5 小时后送入仓库，根据订单安排物流，大致一天左右送到消费者手中。全程共3天。
6年之后，电商们更是各显神通。
本来生活在2019年春季采购了大连大棚樱桃，他们走访了沈海高速西侧延渤海湾周边地区，包括老虎山复州城等区域，以及烟台露天种植集中的福山区；想寻找企业运作或集体合作形式的果园。最终采购负责人找到了大连绿海艺术家樱桃、老虎山海林樱桃和烟台义凯庄园樱桃，一家大棚种植，两家露天种植，这可以尽量延长本来生活网的销售周期。
美早也是每日优鲜平台选定的品种。清晨露水采摘后，樱桃预冷降温至8-10度，进入恒温车间挑选，剔除30%-40%以上不符合品控标准的果子。随后，樱桃全程冷链发往北京、天津等五城建立的7个城市分选中心，当天晚上即可配送到全国1500余个前置仓，以实现1小时极速达。
电商平台上，产地卖家也是挖空心思。6月3日，山东烟台海阳樱桃园内，海阳市副市长李磊带头向直播间的粉丝们介绍当地大樱桃：“宝宝们放心，这边的樱桃绝对是现摘现发、纯天然，争取让大家吃到最新鲜的。”这是山东省12个“村播计划”试点县之一。
如今，中国消费者的车厘子菜单是这样的：11月到次年的1月吃智利、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年后吃国产大棚的；5月6月吃国产非大棚的、土耳其和塔吉克斯坦的；7月8月吃美国、加拿大的。车厘子通常不耐贮藏，目前国内冷藏条件下，可以保存、延后销售一个月。
一句话，为了让中国消费者实现“车厘子自由”，全世界果农操碎了心。
本文来源：棱镜 (ID:lengjing_qqfinance)，作者：李伟，编辑：杨颢，实习运营编辑：陈璐瑶，华尔街见闻专栏作者，原标题《樱桃成熟时，电商混战原产地 | 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