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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傅峙峰
编辑：郑冠言、文珍妮
对于美国黑石集团董事长兼联合创始人苏世民，投资者最深的印象是，他与合伙人彼得•彼得森，引领全球私募巨头至少经历了7次经济动荡或衰退，并创造了持续稳定的投资收益。
比如，2000年科技股泡沫破裂后，及2007年次贷危机前，黑石集团通过 “充分利用杠杆收购”、“买入、修复、卖出”等一系列交易操作，逆市获得高收益。
在他发表的《苏世民：我的经验与教训》一书中，他讲述了自己如何通过市场涨落判断投资机会，如何判断周期等方法。
近日，华尔街见闻对话苏世民，他对近期众多市场热点问题做出判断，比如当前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会否造成新一轮危机、各资管机构今年的投资机会，以及中国房地产市场的前景等。
苏世民预计，近期经济活动的暂停可能会影响到大约1/4的美国年度GDP，对于其他地区的影响可能也是在这个量级。他表示，各国政府为帮助个人和公司跨过这一困难时期所做的努力至关重要，不担心我们会跨不过去。
苏世民认为，这场危机的经济影响是自愿停止商业活动这一决定的结果，而不是正常的衰退。现在和2008年之间的另一个根本区别是，当下的美国银行体系要强健得多，虽然有些公司和部门会遇到困难，但经济体系的整体状况比2008年要更好。短期内，世界各国政府应该都会提供强有力的支持和经济刺激措施。
投资方面，苏世民表示，总体而言房地产是一个值得投资的领域，在中国也如此。他认为，房地产领域有趣的一点就是，你可以清楚的看到市场上的供求情况，房地产市场的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
以下是对话全文：
01 目前是短期动荡 不是正常衰退
华尔街见闻：您如何评估当前新冠疫情对全球各主要经济体的冲击？美国会陷入经济衰退还是萧条？如何评价各国推出的大规模财政刺激计划？这些计划是否足以抵御疫情的冲击？
苏世民：我们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规模上去主动暂停经济活动，这个影响肯定是广泛的。
美国政府正在采取一系列的重要举措去避免出现更严重的情况。它为社会上急需支援的失业者和个人直接提供现金帮助；为小微企业注入了大量资金支持，以便它们可以继续聘用员工并支付雇员的医保；同时也为较大规模的公司提供帮助，以便它们可以度过这轮停工。最初的财政刺激法案可能并没有达到美国经济最终会需要的全部支持的规模，但作为一个开始，这个规模已经很大了。
许多发达世界国家也采取了类似的步骤。而先于西方国家面临这场危机的中国、韩国和日本对这次疫情的应对都非常好。我认为我们将会看到一些国家互相学习借鉴，寻求最佳的应对方式。
如果去看最基本的数字，近期经济活动的暂停可能会影响到大约1/4的美国年度GDP，对于其他地区的影响可能也是在这个量级。各国政府为帮助个人和公司跨过这一困难时期所做的努力至关重要。我不担心我们会跨不过去。
华尔街见闻：如何看待这一轮全球股市如此快速、大幅的下跌？各大类资产出现了一致下跌的罕见情况，除了疫情冲击，是否有其他更深层次的问题？是否会形成新一轮的金融危机？
苏世民：我们看到的市场上的巨大波动主要是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不确定性所引起的。随着世界各国政府持续采取行动以减轻各种防护围堵措施所带来的经济影响，我认为这种状况将会稳定下来。我更侧重于长期的经济健康状况，而不是短期的市场动荡。供应和需求两端同时受到冲击的情况无疑已经影响了石油和天然气行业，也加剧了更广范围的市场波动。
我在职业生涯中经历了许多不同的市场周期，毫无疑问，这次的行情会影响深远。但是很重要的是要记住一点，这场危机的经济影响是自愿停止商业活动这一决定的结果，而不是正常的衰退。现在和2008年之间的另一个根本区别是，当下的美国银行体系要强健得多，虽然有些公司和部门会遇到困难，但经济体系的整体状况比2008年要更好。短期内，世界各国政府应该都会提供强有力的支持和经济刺激措施。
华尔街见闻：如何看待美联储的救市措施，目前的政策是否还需要大幅升级？
苏世民：我们的央行美联储正在采取一系列的举措以确保美国经济体内的信贷流通，这与国会通过的刺激法案相结合，正是确保这一时期美国经济健康的重大积极的努力。
02 机构并购活动短期放缓 但另有机会
华尔街见闻：过去的几年中，美国企业部门杠杆率不断提升，有没有监管机构对私人部门信贷做过压力测试？
苏世民：这个问题更适合去问监管机构本身。但我要说的是，用多种不同的方法去评估一家企业的财务状况很重要，不仅要看其总债务水平，还要根据利率和企业利润去看它偿还债务的能力。目前，利率处于历史低点，但在COVID-19（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影响下，企业利润部分正在承压。
幸运的是，白宫、国会、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正在采取一系列协同有力的应对政策支持工人和企业度过困难时期。
华尔街见闻：您认为疫情对于不同领域的资管机构会有怎样的影响？我们看到有资金大量流出的迹象，您如何看待PE、VC机构今年的融资环境？
苏世民：投资者会根据管理人对市场波动的应对来决定资产配置，因此资产的分配上可能会有些波动，但是包括黑石集团在内的一些另类投资公司受益于禁止短期赎回的基金结构。我们一直是长期投资者，这种结构有助于我们度过不同的市场周期，我们对这种投资理念的信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
根据我的经验，在经济不景气之后，并购活动（尤其是公司间的并购活动）在短期内将显著放缓。人们只有对自己的业务充满信心时才会投资新的公司，并且大家也不喜欢在底部出售公司。当经济慢慢转好时，这些并购行为会恢复。
短期内，投资机构的机会包括为当下陷入困境的公司提供资金和专业知识，帮助它们找到立足之地。
华尔街见闻：您认为全球零利率甚至负利率的前景会给机构的资产配置带来什么变化？
苏世民：在当前的危机发生之前，全球就已经存在着低利率甚至负利率的趋势。这种趋势将使一些国家在经济低迷时期面临挑战。中央银行应该尽其所能支持全球经济。
低利率环境使得另类投资更有优势。事实证明，黑石集团在各个周期中都有良好的业绩纪录，包括全球金融危机这种时期。
华尔街见闻：在什么情况下，美国企业部门和私人部门的资产负债表会受到严重损伤？以及，全球供应链会遭受较难修复的冲击吗？
苏世民：许多行业的公司在短期内将受到损害，但最终一定会恢复。
在中国的疫情扩散和防控期间，可能已经让一些公司意识到它们在供应链方面对中国的依赖程度，因此后续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些重新平衡。
03 市场见顶信号、房地产领域机会在哪
华尔街见闻：您经历过很多市场的周期性下降或衰退，您从过去的这些经历中学到了什么，对于今天的情况有什么指导作用吗？
苏世民：周期到来的时候我们通常会有感知。
一般情况下，利率处于低位，货币供应量充足，借贷很容易，创业也相对容易。相应的，公司估值、运营成本迅速上涨。
还比如，借贷成本变高，由于负担不起利息，借款人可以推迟支付或者不必以现金形式支付利息，这通常就意味着经济被过度刺激了。市场上有意义的投资机会变少了，而借贷行为仍在继续，一旦经济恶化，这些通过借贷“致富”的人会承担巨额的负债。
还有个指标是，“街上人人都在讨论股市”，讨论他们买了什么、怎么挣钱，而不是其他事情。这个时候，你就知道市场顶点已经到来了。
华尔街见闻：您在如今的房地产市场中看到了哪些机会或挑战？
苏世民：目前全球房地产市场有一些值得关注的地方。
目前西方动工的建筑很少，而在中国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因为几年前这些土地上的建筑物很少。在房地产投资领域，如果因为预期未来经济会大幅增长而过度建设房屋，就容易存在风险。一旦预期增长没有发生，房地产价格就会下跌。
投资房地产领域，很重要的一点是选择房地产类型，从而确保它能满足各种供需特征。
举个例子，过去10年，黑石集团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仓库买家，也在中国买了一些仓库。
因为仓库是互联网公司拣选、存放、寄出商品的地方。鉴于全球线上销售增速是常规社会零售增速的好几倍，这就是仓库价值的增长点。而且仓库的租金上涨速度，比其他任何类型的地产都快50%—75%。
而在周期中的某些节点上，我们可能需要更多的住宅地产。如果你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能在人们聚集的位置以合理的价格建造房屋，就可能获得收益。
我们发现，除了中国，在世界其他地方投资大型购物中心的结果都可能很不幸，因为电商的出现导致了购物中心的没落。
还有一些时间点适合投资酒店地产。此前，我们已经卖掉了手中的大部分酒店地产。现在旅游业也停摆了，对于投资酒店地产的人来说很糟糕。但未来，酒店地产的价格将会暴跌，那时我们还会重新投资酒店地产。因为旅游业总会继续发展，而现在持有酒店地产的人也不会一直持有。
所以房地产领域有趣的一点就是，你可以清楚的看到市场上的供求情况，房地产市场的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没有人会惊讶于建筑数量的增长，因为建筑开工需要得到政府的批准。所以你可以亲眼看到所有事情，而且周期一般都很长。
总之，我们认为总体而言房地产是一个值得投资的领域，在中国也如此。
华尔街见闻：您对今天可能受危机影响的中国私募股权公司有何建议？
苏世民：中国私募股权公司的发展与美国公司不同。有一段时间，中国的私募股权公司在IPO之前进行投资，而当市场上涨时，它们就会从中获利颇丰。它们当然也参与了风险投资，因为著名的公司已经在中国做到了这一点，并且通过让合适的人在中国工作，同时预知技术的发展而获得了可观的利润和回报。中国在风险投资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功。无论借助互联网服务还是使用人工智能，这都会使中国的私募股权公司得到更好的发展。随着目前发展放缓，它们还可以以更低的价格购买公司。它们可以花钱帮助一家公司生存下来，提高其管理质量，从而赚很多钱。
华尔街见闻：您写这本书（《苏世民：我的经验与教训》）的初衷是什么，您希望中国的读者从中学到什么？
苏世民：我写这本书是因为尽管我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我已经工作了50多年。我一直在商界工作，从黑石集团开始，然后在雷曼兄弟工作，后来又把黑石集团发展到各种新领域。我目前也涉足了慈善领域，创建了新的组织来帮助人们。我还在不同方面帮助了政府。而且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成功。我也经历过失败，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没办法做好一切，我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已经从这些错误中学到了一些规则。
我认为，现在是我撰写的《苏世民：我的经验与教训》在中国发行的绝佳时机，因为中国正在走出它的超高增长时期，而病毒的出现使经济的发展放缓，就像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一样。而且它已经准备好重启。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些随之而来的问题可能有点吓人。增长会恢复吗？我要去哪？我在哪里工作？我该如何开始？
而且我认为这本书适合处于职业生涯各个阶段的人们。如果你是一个试图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学生，这本书将为你提供许多好主意。如果你已经工作，如何在自己所在的公司或其他组织中发挥自己的特长并使其变得更好？如果你正在管理一个公司，如何建立一种文化？如何雇人？如何激励员工？如何建立一种伟大的文化，以便使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想与你合作？因为在有优秀的人和好主意的情况下，人们总是会变得更加成功。如何使你的组织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创新，还是追求新机会？
在这个中国经济与过去相比不那么平稳的时刻，人们会感到紧张，会担心事情将会如何发展，以及如何实现未来的生活。
因此，我认为这本书恰好适合未来一段时间你将面对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