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点
疫情以来美联储推出历史罕见货币宽松,全球美元流动性极为充沛。得益于过去两年多的有效抗疫,中国生产并未停滞,并借此机会承接住全球消费品生产需求,享受了高景气出口。高速出口增长支撑起中国疫中经济增长,不仅如此,源源不断的贸易顺差还带来巨量美元外汇涌入中国金融市场。
过去两年多抗疫时期,我们在经济层面见证了中国稳定的增长、蓬勃的出口、持续升值的人民币。然而当我们将视线聚焦到金融层面,人民币汇率的另一面——套息交易,进入我们的视野。
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本质上是一笔错配交易。
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涉及多个步骤和机构。撇去细节,一笔典型的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中,套息机构在负债端融入美元流动性,资产端配置人民币资产,最终套息机构可以享受货币错配带来的收益。
美元-人民币套息机构,可以是金融机构,例如境内外商业银行,国内外基金;也可以是非金融机构,例如跨国企业财务公司,甚至可以是进出口贸易商。只要机构可以在负债端融入美元,资产端可配置人民币资产,便可完成套息交易。
人民币计价的资产可以是人民币存款、中国国债、中国银行存单,甚至可以是股票。
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的微观机制和滋生土壤。
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天然可以为套息机构带来三大收益。一是货币错配的息差,即人民币资产收入高于美元负债成本,那部分差额即为机构收益。二是人民币汇率升值汇兑收益。当然,套息交易还可以辅以杠杆操作,将收益放到极致。杠杆收益,也是套息交易的第三大收益来源。
套息交易的“息差”越厚,微观上套息交易动机越强,宏观上套息交易规模越大。以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为例,当人民币资产收益越高、美元负债成本越低,人民币和美元套息的息差就越厚。同样,当人民币相对美元持续升值,则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动机越强。
疫情以来美元流动性持续宽松,中国人民币汇率持续升值。不得不说,2020年下半年至2022年3月初,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迎来非常友好的交易环境。
我们相信过去一段时间中国人民币汇率持续升值,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也在不断扩容。当前不论是在岸还是离岸市场,都存在一定规模的套息交易。
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无疑将会放大人民币汇率波动。
微观机制决定了套息交易必然放大人民汇率波动。
当人民币相对美元升值,大量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受息差驱动而涌入市场,人民币资产配置需求扩大,人民币资产价格走高,人民币汇率升值。而套息交易的结果——人民币资产价格上涨、人民币汇率升值,又在客观上加大了套息空间,吸引更多美元-人民币套息行为加入市场。
反过来,当人民币相对美元贬值,又或者人民币资产价格下跌,此时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的利润空间缩窄,微观上部分套息机构选择了结交易。套息交易机构平仓,意味着人民币资产被抛,美元需求增多,随之而来的是人民币资产价格下行,人民币相对美元贬值。一旦贬值预期形成,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的利润空间进一步缩窄,引发更多交易平仓。
美元-人民币套息交易平仓过程中,人民币资产价格下跌、人民币汇率急速贬值、套息交易空间压缩,三个现象并行发生,并互为强化,形成螺旋循环。
前言
4月18日至25日,人民币急速贬值,美元兑在岸人民币汇率从6.36快速上行至6.56。单周贬值幅度之大,创下2015年“811汇改”以来单周贬值幅度之最。4月25日晚,央行宣布下调金融机构外汇存款准备金率1个百分点(从9%下调至8%)。
一、外汇存款准备金可以调节外汇流动性
1.1 外汇存款准备金运行机制
外汇存款准备金率可类比于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
商业银行除了吸收本币存款之外,还吸收外币存款。商业银行本币存款需要向央行缴纳外汇存款准备金,类似的,吸收的外币存款同样需要缴纳外汇存款准备金。
外汇存款准备金就是针对外币存款缴纳的准备金,当然也是以外汇形式进行缴纳。
外汇存款准备金在央行资产负债表的会计处理为:资产端对应其他国外资产项,负债端对应其他负债项。
央行可通过外汇存款准备金率高低来调整外汇市场流动性。
当央行上调外汇存款准备金率时,商业银行可使用的外汇资金减少,无论是零售外汇市场还是银行间外汇市场,可用的外汇资金都在减少。反之,央行下调外汇存款准备金率时,商业银行可使用外汇资金增加,外汇市场流动性改善。
1.2 本次准备金率下调释放流动性估算
本次下调外汇存款准备金是历史首次。
央行调节汇率有多种工具,外汇存款准备金率调整只是其中一个工具。历史上中国央行动用外汇存款准备金率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往往是上调,而非下调。
大部分时间央行都是用过上调外汇存款准备金,收紧外汇流动性。2005年至今,央行四次上调了外汇存款准备金,其中2021年的5月和12月各上调一次,幅度均为2个百分点。
今年4月25日,下调外汇存款准备金倒是历史第一次。
外汇存款准备金下调可释放约百亿美元流动性。
首先需要强调,直接将外汇存款规模乘以准备金率变动比例,得到外汇准备金释放规模。这种计算会高估实际的外汇流动性投放量,因为部分境外外汇存款不需要缴纳存款准备金。
我国现行外汇账户管理体系下,境外主体或居民在中国境内可开立三类银行账户,分别是
OSA离岸账户(Offshore Account)、自贸区的FT(Free Trade)自由贸易账户、NRA账户(Non-Resident Account)。OSA账户是不需要缴纳存款准备金的,也是计算外汇存款准备金率下调释放流动性的误差来源。
截至2022年3月,外汇存款规模10481亿美元,其中境内外汇存款7295亿元、境外外汇存款3186亿美元。按照这一外汇规模进行计算,此次外汇存款准备金下调实际释放的外汇资金规模在72.95~104.81亿美元之间。
二、套息交易天然放大汇率波动
2.1 套息交易(Carry Trade)机制
套息交易是典型的投机行为。
所谓“套息”,核心操作是负债端借入低息货币(计价的资产),资产端买入高息货币(计价的资产)。低息货币(计价的资产)和高息货币(计价的资产)之间存在息差,这就是套息交易所要套取的“息”。
整个套息交易环节分为三个步骤。
先把低息货币兑换成高息货币。值得注意的是,一个典型的套息交易中,低息货币可以通过金融市场融入。
再将高息货币配置相应的高息资产(高息货币计价资产)。例如存入该国银行机构,即配置成存款资产;或投资于该国资产如国债、股票等更有吸引力的资产。
最后,投资到期后将高息货币转回低息货币,偿还低息货币债务,从而获取息差。
套息交易可依托的模式多种多样。套息交易可投资的资产并不局限于债券类资产,也有可能是股票,商品等,只要保证资产端高收益货币资产高于负债端,各种模式都可以成立。
套息交易收益来源于可以两部分。
一是收益扣除成本所得息差,收益来自高息货币资产,成本主要是低息负债融资成本。
二是汇率波动产生的收益/损失。
部分套息交易或金融工具锁定汇率,避免汇率波动带来的损益,这种情况下套息交易收益来源仅仅依靠息差。锁定汇率波动的金融工具典型有如外汇掉期或者货币掉期工具。
以日元和澳元配对的套息交易案例如下:
先负债端融得低息货币。某金融机构先去获取低息货币负债。例如在日元市场上获得一笔三个月期限的900万日元融资,利率是0.1%。
再资产端配置高息货币资产。该金融机构立即以澳元兑美元为90的汇率将900万日元换成10万澳元,然后将该10万澳元全部购买澳大利亚国债。假设持有澳大利亚国债3个月,且国债到期收益率为2.1%
计算套息所得。3个月后,澳元兑日元汇率为92.7。3个月后这笔套息交易结束,则该笔套息收益为:10万澳元 x (1+ 2.1%)x 澳元兑日元3个月后的汇率92.7 – 900万日元 x (1+0.1%) = 45.567日元。该笔收益最终的收益率约5.06%。
5.06%的收益可拆解为三部分:其一是2%的利差,其次是澳元相对日元升值3%,以及是二者的乘积(一般比较小忽略不计),总收益率为5.06%。
2.1 套息交易天然容易放大汇率波动
套息交易在外汇市场极其普遍,全球外汇市场中成交量中占比超过50%。
一般来说低息货币总是套息交易的融资货币。由于日本央行长期推行低利率政策政策,外汇上市场上主流的套息配对交易均有日元参与的,例如有AUD/JPY、NZD/JPY、USD/JPY等配对的套息交易。
也就是说,外汇市场上套息交易是汇率扰动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因而我们分析汇率波动,尤其短期波动时,必须给套息交易以足够的重视程度。
从套息交易的形成机制,我们可以总结出套息交易三大特征:
第一,套息交易的前提是两种货币资产存在较大的息差。
负债端融入的是低息货币负债,套息机构需要为之付出资金成本。当低息货币的负债成本越低,息差保护就越强。同样,高息货币资产能够提供越高的收益,息差就会越厚。
反过来,一旦低息货币的负债成本高、高息货币资产的收益小,息差就会被大幅压缩,套息交易盈利空间也会被高度挤压。套息交易的活跃度就会下降。
第二,微观机制上套息交易天然会伴随负债和资产端杠杆错配。
套息交易追逐的就是息差本身,因而容易在实务操作中放大负债和资产之间的金融杠杆。常见做法是放大期限错配和风险错配。即负债端短久期,资产端长久期;负债端低风险货币负债,资产端风险相对较高的资产配置。
第三,宏观效果上套息交易放大汇率波动。
套息交易操作本质上是融入低息货币,配置高息货币资产。每一笔套息交易都放大对高息货币的追求,即放大高息货币对低息货币的升值动能。
当高息货币相对于低息货币汇率持续保持升值趋势时,套息空间增厚,会有套息交易介入,赚取息差。而套息交易本身又放大了高息货币相对低息货币的汇率,进一步增厚套息空间,又吸引更多套息交易跟进。
整个过程可用一个简单的逻辑总结,高息货币汇率升值-->套息空间增厚-->套利行为增多-->高息货币汇率进一步升值。
2.3 用美元和人民币完成套息交易
我们首先举一个最为普通的套息交易模式。
假设现在有一家金融机构(不妨将其称为“套息机构”),可以参与国内银行间外汇市场的海外套息交易。套息交易中,机构的负债端是美元,资产端是人民币计价资产。
首先,套息机构通过各种方式已经在负债端囤有一笔美元负债。这笔操作的本质是,负债端记录一笔美元负债,资产端记录一笔美元。
其次,套息机构直接换汇,亦或通过外汇互换合约,与特定银行(不失一般性将其称为“银行Ⅰ”)进行交易。通过这次交易,套息机构可以买入人民币,卖出美元。
再次,套息机构将人民币货币购买人民币计价资产。例如国债或者银行存单等,享受人民币资产带来的收益。套息机构可以购买更高风险同时也更高收益的人民币资产,当然,套息机构还可以放杠杆(例如针和商业银行II进行交易),增厚资产端人民币计价的收益。
最后,人民币资产到期或者套息交易停止,套息机构将人民币资产卖出,降低杠杆,并将人民币换回美元。
之前分析过,若使用外汇掉期锁定,则套息机构可以赚取(当然反面也可能是折损)美元和人民币计价资产之间的息差;也可以赚取人民币升值点差。
在刚才举例的美元和人民币套息交易中,套息机构赚取的收益是人民币国债或存单利率,所付出的成本是美元负债的利率,例如美元是通过同业拆借而来,则需要付出美元同业拆借利率。
值得注意的是,参与套息交易的机构纷繁多样。
若套息机构可以直接获得美元流动性,又或者可直接参与银行间外汇市场,那么这些套息机构具有天然的套息优势。例如境内外的商业银行、国内外的基金等非银金融机构、跨国企业财务公司等,都具备完成套息交易的条件。
另外进出口贸易商由于可以在银行获得外汇信贷资源,也可以通过多种渠道完成套息交易。
本文作者: 周君芝、吴彬,来源:宏观芝道,原文标题:《人民币汇率背后的套息交易魅影》,本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