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收到三季度订单被取消的通知时，早有准备的王烨还是有些吃惊。“知道有库存积压，但没想到我们整个三季度的订单都取消了”。
作为三星手机供应链的一环，王烨的工厂常年为三星手机生产充电头、数据线等产品，三季度订单取消意味着他的工厂要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扛过经营亏损的“严冬”。
半个月后，三星智能手机就被传出库存高企的消息。据THE ELEC报道，三星智能手机库存已达5000万部，其中Galaxy A系列占了很大一部分。有数据显示，三星计划今年出货约2.7亿部智能手机，仅1月至2月，三星就生产了2000万部智能手机， 5 月份减半至1000万台。
三星砍单及降低产能并不意外，在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连续下滑的背景下，智能手机整个产业链都“寒风瑟瑟”，而这些连锁反应都集中指向一点——主流手机厂商的库存压力。
据工信部披露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国内智能手机产量5.76亿台，同比下降1.8%。而据中国信通院公布的信息显示，2022年1-6月，国内市场手机总体出货量累计1.36亿部，同比下降21.7%。由于海外市场是国内手机厂商重要市场之一，不能简单套用“产量-国内手机总体出货量”公式计算库存。有行业人士判断，智能手机库存在1亿部左右。
对于手机库存高企的原因，民生证券分析称，各手机厂商在2021年四季度发售新机较多，但是2021年Q4和2022Q1销售不理想，导致库存积压。
销量不达预期造成的库存成为智能手机产业调整的第一根多米诺骨牌，为避免库存高企带来的一系列风险，主流手机厂商、手机渠道商乃至上游供应链企业等纷纷调整策略，在跨越行业周期、突破产业瓶颈方面寻找新方向。
库存压顶：最艰难的一年
今年国内手机厂商库存压力骤增在行业内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
天风国际证券分析师郭明錤4月初在社交媒体发布消息称，“国内主要安卓手机品牌今年已削减约1.7亿部订单，占原2022年出货计划的20%，其中70%以上都使用联发科芯片。由于消费者信心低下，未来几个月订单可能会再次减少。”
一个月后，中芯国际CEO赵海军在公司2022年一季度业绩会上表示，“受国际形势影响，今年全球智能手机的销量至少要减少2亿部，且主要来自国产品牌”。
对于库存的形成，Counterpoint分析师张萌萌对《深网》表示，“主要是国内智能手机销量不达预期造成的。目前看来，下半年销量也不会很理想，不会有反弹的迹象”。
今年以来，国内手机销量下滑有多少严重？从第三方市场调研机构IDC公布的近8个季度的出货量可以看出端倪。2020年第三季度到2022年第2季度，除苹果和荣耀外，OPPO、vivo 、小米的国内出货量都大幅下滑。
据IDC数据显示，2022年上半年OPPO在国内的出货量共25.2百万台，而去年同期为37.1百万台；vivo今年上半年在国内的出货量为26.2百万台，去年同期为39.1百万台；小米今年上半年在国内的出货量为21.5百万台，去年同期为26.91百万台。
智能手机出货量下滑最直接的表象，是手机厂商存货周转天数的增加及存货周转率的下降。一般而言，存货周转速度越快，存货的占用水平越低，流动性越强，存货转换为现金或应收账款的速度越快。
以已经上市的小米为例。
据wind数据显示， 2022年第一季度，小米的存货周转天数为80.54天，而2021年小米的存货周转天数平均在60多天。2022年第一季度，小米的存货周转率仅为1.12，和去年第一季度1.38的存货周转率相比有所下降。
这意味着，小米手机及IoT产品的存货占用水平逐季攀升，库存压力增加。
据小米2022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截至2022年3月31日，小米存货的减值拨备为17.4亿元；截至2021年12月31日，小米存货的减值拨备为13.3亿元。
在OPPO和vivo方面，一位接近OPPO和vivo的行业人士对《深网》表示，由于OPPO等厂商有过2011年功能机库存危机的教训，在库存管理方面一直都有自己的警戒线，尚在可控的范围内。
在头部手机厂商中，唯一对外宣称自己没有库存压力的是荣耀。
今年5月，荣耀终端有限公司CEO赵明在荣耀70系列发布会后对《深网》等媒体表示，“在各大厂商中，荣耀在增长和库存方面平衡的较好。2022年是荣耀增长的周期，因为荣耀在很多市场都是从零开始，在增长方面还不存在天花板”。
从过去一年来荣耀手机的出货量和市占率看，荣耀确实是国内手机厂商中增速最快的一家。据IDC数据显示，2021年Q2，荣耀手机出货量为6.9百万台，市占率为8.8% ；2022年Q2，荣耀手机的出货量翻倍增长，为13.1百万台，市占率为19.5%。
对于“荣耀没有库存压力”一说，有行业人士对《深网》透露了一个细节，“荣耀能在增长和库存方面平衡较好原因之一是有渠道优势，新荣耀股东中有大量手机渠道商。考虑荣耀未来上市带来的资本价值，不少渠道商会帮助荣耀扛库存”。
据《深网》获悉，包括松联科技、爱施德等30余家荣耀代理商、经销商都联合参与了新荣耀的投资。一位荣耀内部人士表示，“荣耀股东中有大量渠道商，虽然说是对所有品牌一视同仁，但作为股东他们一定会对荣耀品牌有相应倾斜，毕竟卖荣耀相当于就是做自己的生意。”
手机厂商和渠道商的深度绑定就意味着，手机厂商的库存压力会向渠道商传导。多个国产手机渠道商都对《深网》表示，“这是自己从业10多年来最难的一年”。
渠道商严守库存“生死线”
要理解“厂商库存压力会向渠道商传导”，需要先理解国内智能手机的销售通路。
手机销售分为线上和线下两部分。线上渠道主要指京东等几大电商或短视频平台，包括手机厂商的自营旗舰店及第三方的TOP线上店等；线下渠道主要包括国包商、省包商、地包商、零售店等。虽然不同手机厂商的销售通路各有不同，但线下渠道一直是主流手机厂商销售的主战场。赵明曾于2021年下半年透露，虽然荣耀是互联网品牌起家，但荣耀线上和线下的占比已经是30%和70%。
智能手机的线下流通市场又环环相扣，大致分为SI（sell in）、ST（Sell Through）、SO（Sell Out）三个环节。SI是指厂商向省代、大商的出货阶段；ST是指国包、省代等向下一级分销商出货的过程；SO是指终端经销商将手机卖给消费者。
“市面上的各类调研机构每季度公布的数据主要是SI环节的数据，即厂商向大商或者省代的出货量，而厂商本身更关注SO环节的用户激活量，这就属于商业机密了，不会随便透露”，有手机行业资深人士对《深网》透露。
这就意味着IDC等第三方市场调研机构统计的出货量，是手机厂商向渠道商“压货”的数量统计。库存压力多大，渠道商特别是直接接触消费者的专卖店或许更有发言权。
“我公司的库存在可控的范围内，在手机销量大幅下滑之前，我就明白手机库存周转率和资金周转率是我们这些渠道商的生死线”，张哲对《深网》透露。
张哲是东部沿海某城市的手机渠道商，从早期代理三星手机到现在主要代理国内某头部手机品牌，张哲公司旗下有多家专卖店和手机大卖场，品牌覆盖华为、vivo、荣耀、OPPO、苹果。
“成熟的手机渠道商都明白，这个行业‘没有饿死的，只有撑死的’。几款手机库存没有掌控好，就会产生连锁反应，甚至几年的积累都会塌在库存上”，张哲对《深网》透露。
已经离开手机行业的李翰对《深网》阐述手机库存严重的危害性：“手机有二级市场，假如某个渠道商因为库存压力导致资金链紧张，为了回笼资金，将库存低价出货给二级市场，就会造成手机市场价格紊乱及窜货的局面，这是手机厂商警惕的风险点之一”。
据《深网》了解，手机厂商在线下销售渠道有区域保护，不同区域之间窜货是违规的。曾有OPPO的渠道商说，“如果区域内出现窜货情况，一台机子罚款2000元，甚至更高”。
张哲虽然没有透露自己公司的具体库存量，但却表示，今年是自己从业以后最难的一年。
在南方某三线城市拥有11家国内品牌授权店和一家综合门店的黄枫也对《深网》透露：“今年处于十店九亏的状态，一家一直亏损的线下门店已经被自己关闭”。
为了扛过库存大考、和渠道商共度“最冷寒冬”，部分主流手机厂商会给渠道商一定的让利和“帮扶”。据《深网》前期调研发现，OPPO和vivo会在“压货”和让渠道商盈利方面有所平衡。
有OPPO的渠道商对《深网》表示，“OPPO有保价机制，当新款手机上新、旧款手机需要调价时，驻店的促销员会盘实库，如果手机没有卖出去，会把该款手机的串码上报，返还差价”。
开了多家vivo专卖店的王伟对《深网》透露，“没有卖出的存货，厂商会协调调走，或者统一调度，走包销机模式”。
包销机是手机厂家清库存的模式之一。举个例子，如果某区域的A型手机销售不及预期，手机厂商会协调有经济实力区域大商“吃下”这个区域所有的A型手机，厂商再单独申请100-200元/台的返利给到这位大商。
“当一个区域只有一个渠道商卖这个手机型号时，可以避免当地不同渠道商为了清货而展开的价格战，也让承接包销机的大商缓解一下营运压力”，王伟说。
对于库存风险，黄枫则对《深网》表示，“我们现在会控制提货量，之前厂商给多少，就收多少，现在会先盘盘手里库存和现金流”。
在黄枫看来，手机行业现在是遇到了困难，大部分经销商还是会选择跟手机厂商一起扛。但最近厂商开始向自己捆绑“压货”IoT产品让黄枫有些犯愁。“与手机相比，IoT系列商品非刚需，现在比手机更难卖”。
新战场：IoT全生态圈布局
黄枫的经历并非个例，在销量大幅下滑，智能手机赛道遭遇行业瓶颈后，主流手机厂商的“炮火”已经从手机烧到了IoT全场景生态圈。
8月11日晚，小米集团创始人、董事长雷军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小米新品发布会。在讲述自己如何穿越人生低谷的励志故事后，雷军推出了折叠屏手机MIX Fold2，并公布了小米在自动驾驶技术及人形仿生机器人方面的新进展。
图为8月11日晚雷军演讲截图
从今年年中开始，智能手机已经不是主流手机厂商发布会宣传的重点。在发布手机的档口，手机厂商都会主推电视、平板、智能穿戴甚至洗衣机等全场景新品。
就在雷军回顾生命里的“挫折与迷茫”的前一天，OPPO开了Watch 3智能手表等多款IoT新品发布会，并公布了OPPO IoT生态圈的布局情况。
据OPPO透露，OPPO IoT业务在3年时间里完成至少120%增长。OPPO在智慧文娱、智慧生产、智慧学习、智慧健康四大智慧场景的牵引下，自研入口级终端产品，与垂直品类头部三方品牌基于HeyThings平台扩充符合OPPO价值主张的生态选品，完成了OPPO IoT生态三圈布局。
一个月前（7月21日）荣耀也举办了全场景新品发布会，推出手机、平板、智慧屏等多款设备。对此，赵明对《深网》等媒体表示：“我们通过手机、手表、平板、笔记本电脑等全场景操作系统把整个设备协同起来，未来的中心一定是消费者，围绕消费者打造完整的解决方案”。
肉眼可见的是，主流手机厂商正在打造和完善自己的生态系统方面展开“军备赛”。
眼下的问题是，不同厂商的技术及 IoT生态圈相对封闭，每一款设备都有使用场景的局限性，用户使用的手机及IoT产品的品牌又不尽相同，要把全场景操作系统设备协同起来，需要打破不同厂商之间的“生态保护”。
有行业人士对《深网》表示，“在车载场景、车机系统方面，OPPO等头部厂商已经在跟车企合作。OPPO、荣耀等头部手机厂商都加入了OLA联盟（开放智联联盟），在推动生态开放、提供面向未来的全场景解决方案方面，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的王烨、张哲、李翰、黄枫、王伟等为化名）
本文作者：张睿、康晓，来源：腾讯深网，原文标题：《小米OV库存危机压顶，渠道商严守生死线｜深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