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融资市场是以银行金融机构为主要玩家的市场。
近日一个关键回购利率的跳涨令惴惴不安的投资者,回想起四年多前的动荡一幕。
据华尔街见闻前期文章,11月最后一个交易日,美国短期回购利率大幅跳升,隔夜一般抵押品回购利率飙升至5.50%以上。有担保隔夜融资利率(SOFR)12月1日升至5.39%,创2018年该利率替代Libor以来最高水平。
不寻常的是,即使进入12月回购利率却依然没有平复。
这一幕的背景那么似曾相识,美联储缩表+财政部举债,但此时银行坐拥3.4万亿准备金。
市场到底在担心什么?缩表的终点会是另一场“流动性冲击”么?
2019年9月“钱荒”之——回购危机
撇开信用危机(类似今年3月的硅谷银行事件),美国银行金融市场流动性短缺的诱因主要包括三种:银行监管、TGA账户余额增加、和美联储缩表。
流动性短缺的首要表现就是回购利率飙升,回购是银行短期(隔夜)借钱的成本,显示出银行借不到钱。
2019年9月美国回购市场便经历了一场短暂但剧烈的流动性冲击,被称为“回购危机”。
当时正值美联储结束缩表、完结一轮紧缩周期;在美元流动性已经大幅收缩的背景下,美国债务上限提高后财政部发债;另外税期和RLAP监管等因素也都“齐聚一堂”。
9月17日,美国SOFR利率跳升至5.25%(日内一度飙升至10%),远高于当时美联储目标利率区间的上限2.25%。
美股受此影响回调,股票和黄金 的VIX及OFR 金融压力指数短暂上扬,在美联储迅速放水“救市”后恢复平静。
这当中,实际可挪用的超额准备金稀缺被认为是此次危机的罪魁祸首。
国金证券研究指出,随着美联储缩表周期尾声,当时银行准备金已处于短缺区间。
自美联储2017年10月启动缩表后,银行准备金开始加速下行。截止到2019年8月底,美联储持有证券规模下降7000亿至3.6万亿,降幅达16%,于此同时,银行准备金也下降7000亿,至1.5万亿,降幅达到32%。
准备金相对于GDP的比重从停止QE以来的峰值15%降到了7%以下,相对于商业银行总资产的比重从峰值的19%降到了8%。事后观之,准备金供给或已处于短缺区间。
另外在需求方面,季末企业缴税和国债拍卖的交割大幅增加了准备金需求,两者合计“占用” 准备金约1200 亿。
以及美国主要GSIB(系统重要性银行)一般在季末会适度增加在回购和外汇掉期市场的短期美元贷款,但当时由于日内流动性监管措施,大行融出意愿显著下降。甚至连货币基金也因资金流出而缩减资金供给。
因而,主流研究将2019年9月回购危机背后的原因认定为流动性偏紧状态下的偶发性事件。包括(1)准备金稀缺、(2)缴税日、(3)财政大量发债、(4)大型银行因日内流动性监管措施而必须大量预留准备金等。
当前的流动性担忧何来?
当前短期回购利率跳升远不及当年的水平。一方面,以SOFR为例,利率升至5.39%虽然创2018年来最高,但实际是基于5.5%的政策目标利率区间。而2019年9月SOFR跳升至5.25%(日内一度飙升至10%),是基于当时2.25的政策目标利率区间。因而,当前的利率跳升远非显示融资市场的失灵。
另一方面市场也普遍同意,虽然拥有缩表+发债的相同背景,但原因也并非同样的准备金稀缺。
截止到11月底,可以说美国货币市场流动性整体依然充裕。尽管美联储缩表(QT)已一年有余,但其总资产相对于GDP规模依然远超疫情之前约两倍。
而即便遭遇美联储缩表、储户的“存款搬家”,以及财政部加快发债的融资节奏。银行准备金水平仍有3.4万亿规模,从相对于GDP规模峰值的17%仅下降到13%,相对于商业银行总资产的规模从峰值的19%下降到15%。比今年3月硅谷银行破产之际,还回升了2个百分点。
因而,媒体援引美国银行Cabana和巴克莱回购专家Joseph Abate的观点认为,撇开准备金,最近的利率跳升也源于多重因素的合集,包括美国国债价格上涨、融资需求增加,银行月末处于监管等。
那么市场在担忧什么?
替代当年准备金稀薄的一个因素,是美国政府增加举债和美联储缩减资产负债表后,导致一级交易商(绝大部分一级交易商中的银行属于GSIB系统重要性银行,另外还包括投行、券商、货币市场基金和对冲基金)因账面国债的累积,限制了提供短期融资的能力。
Cabana还指出一些细节,仔细观察周五SOFR的飙升,可以看到双边回购利率包含了所有回购飙升(即对冲基金向交易商借款),但双边回购量下降(包括通过担保的回购),ON RRP下降。
自10月以来美国国债的大幅反弹推高了包括对冲基金们多头头寸的融资需求。这使得大量参与美国国债基差交易的对冲基金可能突然需要更多资金,却无法获得足够的量,因而被迫支付更高利率。
目前尚不能肯定这种需求确实来自对冲基金的基差交易,还是来自其他的现金头寸。但是可以看到的是,资金需求反弹的速度似乎已经超过了交易商短期提供融资的能力。
交易商为了将其资产负债表腾出空间,将更多活动推向了担保回购市场。因而回购交易量飙升至创纪录的9430亿美元,自10月下旬以来,回购融资增长了1000亿美元。
另外一个担忧是缓冲垫——逆回购的变薄。
下半年以来美联储的缩表和财政加速发债导致TGA(财政不账户)的蓄水,之所以没有影响到银行准备金,是因为流动性大部分来自于逆回购(RRP)账户。
逆回购可以理解未非银机构闲置资金的蓄水池,货币基金会将现金存放在这里。逆回购同样也是银行准备金的缓冲垫。
随着市场利率与逆回购利率利差的转正,逆回购里的资金开始持续的流向市场,包括国债购买或者银行存款等,向市场投放了流动性。逆回购一度供了足够厚(近2.5万亿)的“缓冲垫”。
但至12月1日,逆回购规模已经跌至7650亿美元。逆回购一旦耗竭,之后的无论缩表还是发债,都将拳拳到肉的打到银行准备金身上。
于此同时,美联储紧急融资工具用量仍在创新高。
BTFP是美联储在硅谷银行倒闭事件后推出的紧急救助计划。目前其使用量仍保持在1140亿美元的创纪录高位。
就像前文提到的,尽管美国银行货币市场流动性整体依然充裕。但在存款机构内部,大银行与小银行之间的流动性分配“结构性失衡”特征非常明显。
根据国金证券的数据,SVB破产之前,美国小银行的现金占总资产比例已与2019年“回购危机”时期持平。
因而其对BTFP、回购市场等融资依赖度也在不断增加。这无疑预示了金融系统尾部的不稳定性。
另外,大型货币市场基金加权平均期限延长,以及对冲基金天量的美债基差交易会如何影响货币流动性的稳定,也随着美联储的退潮,渐渐走入投资者的忧虑之中。
补丁已经打上了,终点还得是“过剩”的准备金
虽然每次退潮都是裸泳者出现的,这次也未必会例外,但针对类似2019年的“回购危机”,美联储也还是在开启加息之前就早早的打上了补丁。
2021年美联储推出了国内常备回购便利(SRF)和国际回购便利(FIMA)两项政策工具,完善了“利率走廊”机制——该利率可充当利率走廊的“天花板”,防止隔夜利率在流动性趋紧的过程中经常性地突破利率上限。
另外,美联储官员也公开鼓励贷款机构能更自如地使用央行的贴现窗口融资,并希望将该项融资工具作为维护金融稳定和货币政策的重要工具。
联储监管副主席Michael Barr表示,通过贴现窗口以可预测的利率获得便宜的资金,应该在各种情境下成为银行流动性风险管理计划的重要部分。使用贴现窗口不应被视为负面行为。银行需要随时准备好,在良好和困难时期都使用贴现窗口。
且不论当前仍有3.4万亿的准备金余额以及7650亿的RRP规模。美联储在针对利率走廊体系的管理方面也更加完善。从贴现窗口、到常备回购便利、再到FHLB(联邦住房贷款银行贷款)、BTFP,针对流动性冲击的管理工具更为丰富。
因而,“流动性冲击”要逼停美联储缩表,关键是其是否指示出整体流动性已到达合适甚至偏紧的水平——即合意的准备金水平。否则也只是类似硅谷银行事件的处理方式,再多打个补丁后继续缩表。
那么多少才是合意准备金水平?美联储理事Waller表示,2017-2019年缩表经验显示,合意的准备金供给约为GDP的8%。而纽约联储研究表明,2010年来经验显示,当准备金下降到商业银行总资产11%以下时,显示准备金短缺;当其大于14%时准备金过剩,充足水平在11-14%。
缩表的步伐最终会停在8%还是11%难以预计。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金融系统的动态供求状态。但可以预计的是,随着未来流动性的进一步收紧,回购利率再度出现跳升,甚至突破政策利率的可能会进一步增加。
直到出现那只真正的金丝雀叫嚣美联储,够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