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联储与总统特朗普关系紧张之际,4月25日,备受关注的美联储主席潜在继任者、特朗普盟友凯文·沃什(Kevin Warsh)在华盛顿出席“三十国集团”(Group of 30)活动并发表演讲。
作为前美联储理事和曾被特朗普考虑担任财政部长的人选,沃什被视为美联储“影子主席”,其言论在当下格外引人注目。
在讲话中,沃什猛烈抨击了美联储,称其犯下“系统性错误”,未能遏制一代人以来最严重的通胀潮。
沃什指出,美联储的独立性本质上是“有条件契约”,而如今联储公信力危机实属自食其果——从危机应对时的权力扩张,到通胀治理的重大失误,再到社会议题中的立场摇摆,民众的信任资本已被严重透支。
以下为沃什当日演讲摘录:
十多年前,我曾担任联邦储备委员会理事。那是一段异常艰难的岁月,我们的决策有功有过。但贯穿始终的核心争议——无论在当时还是今天——始终是美联储的权责边界。
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经过某个惊心动魄的周末会议,我们推出了非常规政策支持。前主席保罗·沃尔克对此评价道:"美联储已逼近法定权力的极限,动摇了央行奉行数十载的核心准则。"这番言论如同棒球场上紧贴击球手的高压球——来自体制内元老的严厉警示,提醒继任者切勿越界。
然而这份警示终被漠视。如今的美联储已深度介入美国政府的各项经济决策,其角色定位愈发模糊。在我看来,这种"全天候、全方位"的权力扩张,正在引发宏观经济政策的系统性偏差。当央行试图扮演"经济总规划师"而非专注本业时,职能错位导致双重恶果:既未能履行维持价格稳定的法定职责,又助推了联邦支出的无序膨胀。更严重的是,这种越位表现正侵蚀着货币政策独立性的正当性基础。
当前美国财政正走向危险境地,特别是疫情后的支出狂潮堪称失控。在此过程中,美联储难辞其咎:经济寒冬时鼓动财政发力,却在复苏期对财政纪律保持缄默。货币政策制定者本应谨守本分,若执意对财政政策置喙,至少应保持立场的连贯性。
作为量化宽松(QE)政策的设计参与者,我始终认为其在危机时刻的应急价值。2008年我们将利率压至零区间,创新采用资产购买工具为冻结的市场注入活水——这在当时是必要且明智的抉择。
但危机解除后的政策惯性令人忧虑。2010年夏秋之交,美国经济已现强劲复苏,金融体系趋于稳定,此时宣布启动第二轮QE(QE2),实则是将央行拖入财政政策的政治泥潭。我对此强烈反对,最终选择辞去理事职务。如今回望,QE已异化为近乎永续的政策工具(当前7万亿美元的资产负债表规模,已是我入职时的十倍),货币当局与财政当局的权责界限日渐模糊。
央行的"使命膨胀"不止于传统领域。近年美联储频频涉足气候政策与社会公平议题,俨然以"全能型选手"自居:2020年高调加入"央行绿色金融网络",宣称要主导气候金融工作;却在2025年政治风向转变后悄然退群,立场急转。同年推出的"普惠就业"新政,将法定职责中的"最大化就业"重新定义为"包容性目标",暗含以容忍更高通胀换取特定群体就业的考量。耐人寻味的是,当被问及新旧定义实质差异时,联储高层却语焉不详——若仅是文字游戏,则显政治投机之嫌;若确有实质变更,国会岂能置身事外?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些跨界尝试往往事与愿违:所谓"普惠就业"政策的最大代价,恰恰由其所标榜的保护对象承受。当央行在专业领域外过度发声,其维护价格稳定与充分就业的核心能力反遭削弱。
过去四十年间,价格稳定曾是美联储的"金钟罩"。若能延续这份辉煌,央行或可赢得更大政策空间。但近年通胀失控的惨痛教训,暴露出其战略重心的严重偏离——当美联储沉迷于拓展职能版图,其抵御风险的能力反而因战线过长而弱化。
关于央行独立性,存在诸多认知误区。独立性绝非与生俱来的特权,而是实现特定政策目标的制度设计。当前危险在于:每当监管政策遭遇质疑,联储便祭出"独立性"挡箭——须知其在银行监管领域的独立性主张,反会动摇货币政策独立性的民意基础。更堪忧的是,当央行频繁越界行使财政权,或对社会议题选边站队,其核心政策领域的独立性根基也将遭受侵蚀。
必须明确:美联储的独立性本质上是"有条件契约"。美国宪政体系之所以容忍央行特殊地位,前提是其恪守法定职责且交出合格答卷。历史经验表明,公众对通胀的深恶痛绝,与对权力越界的天然警惕始终并存。如今联储公信力危机实属自食其果:从危机应对时的权力扩张,到通胀治理的重大失误,再到社会议题中的立场摇摆,民众的信任资本已被严重透支。
要扭转颓势,战略重构势在必行:唯有重拾价格稳定这一立身之本,在专业领域重建公信力,方能为真正的政策独立性筑牢根基。毕竟,央行不是象牙塔里的学术机构,其存在的全部意义,终要体现在服务公众福祉的切实成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