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派”德国崛起!

从默克尔上任以来,德国政府就以固守财政紧缩、反对借债的强硬态度而闻名。而现在,他们同意用发债帮助南欧,彻底打破了人们对德国政府的印象。

默克尔变了,连带着她内阁中的“左膀右臂”一起变了。

180度的转变就发生在刚刚过去的5月——默克尔同意向较弱的欧盟成员国提供规模高达5000亿欧元的援助。

要知道,这个名为欧洲复苏基金的援助计划需要德国与其他26个欧盟成员国共同举债。在这之前,默克尔一直坚决反对法国总理马克龙提出的这个方案。

从默克尔上任以来,这届德国政府就以顽守财政紧缩、反对与其他成员国共同借债的强硬态度而闻名。显然,这次同意联合发债,并且愿意将多数筹资拿来转帮助陷入困境的南欧国家,彻底打破了人们对默克尔政府的印象。

这是默克尔担任德国总理十五年以来最为大胆的举措。

早有迹象

德国在坚持保守财政立场、加强欧盟一体化这两个问题上的逆转并非是一夜之间的事。从疫情爆发前,这辆“德国战车”就已经开始显露调转方向的迹象了。

去年12月,德国央行行长魏德曼(Jens Weidmann)表示,德国的“黑零”(black zero)平衡预算政策对于实现强劲财政是有效的,但“不应该成为一种盲目崇拜”。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在默克尔的保守派政府中,很多人笃信“黑零”平衡预算政策。魏德曼也被视为其中的一位,此人多年来一直都反对欧洲央行推出货币刺激。

“黑零”政策的核心是政府不能借新债。这源于德国经济史上的一次重大创伤:上世纪20年代,德国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而大规模举债,最终导致本土爆发了恶性通胀,很多人至今都心有余悸。

除了央行行长魏德曼之外,德国财政部长肖尔兹(Olaf Scholz)对于“黑零”路线的坚定支持也是人尽皆知。然而,他在去年11月却宣布,愿意就欧洲存款担保和欧元区预算进行谈判。

早在这之前,反常的事情就出现了。去年10月底,德国任命的欧洲央行执委、著名硬派人士劳滕施莱格因为反对欧洲央行的降息和购债计划而离职。

今年1月,施纳贝尔(Isabel Schnabel)接任,成为欧央行新的成员。这位女士从一开始就明显偏离了德国官员长期以来对欧央行负利率及QE的怀疑态度,明确表态支持欧洲央行货币宽松。当时,她的立场与魏德曼完全相悖。

可以看出,无论是欧洲的货币政策还是财政政策,默克尔领导的德国政府都开始表现出鸽派色彩。疫情之后,随着默克尔本人公开表态,这一倾向就变得非常明确了。

鹰 VS 鸽

过去很多年来,鹰派始终主导着德国对整个欧洲的经济政策。

这其中,最知名的鹰派成员当属前德国财政部长沃尔夫冈·朔伊布勒(Wolfgang Schäuble)。

朔伊布勒在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上任财长,此后又带领着全球第四大经济体成功应对2011年欧债危机。作为最坚定的财政纪律捍卫者,朔伊布勒被视为紧缩政策的设计师。

1990年10月12日晚间,朔伊布勒因牵头东西德统一的谈判而遭遇一场暗杀,最终下肢瘫痪。尽管从此以后终身坐上轮椅,但朔伊布勒坚定的“黑零”政策路线和刚毅的性格为他赢得了“铁相”的荣誉。

最关键的是,朔伊布勒始终致力于推进欧盟一体化,并以此而闻名。他曾有过一个极具革命性的想法,曾在1994年呼吁建立一个发展速度不均衡的欧洲,并在一个较小的欧元区核心之内实现深度一体化。

这个大胆的想法遭到了法国的拒绝。

朔伊布勒并没有放弃,甚至为了实现一个“更好的欧元区”而愤然辞去了财长一职。2015年夏天,他不仅反对救助当时深陷债务困境的希腊,而且还提出让这个拖后腿的国家退出欧元区。这与默克尔的立场相左。最终,朔伊布勒气呼呼地辞职了。

他的继任者肖尔茨显然拥有更大的灵活性。朔伊布勒经常拒绝在欧洲会议上讨论一些议题,但肖尔茨做了相反的事:他愿意更多地谈论欧洲的事情,但却会设定很多条件,而这些条件几乎没人能做到。

肖尔茨虽然嘴上承诺说他不会做与前任不同的事情,但在上任后招了一些年轻的经济学家进驻德国财政部。其中的一位经济学家、布鲁塞尔智库布鲁格尔(Bruegel)主管Guntram Wolff把这个行动称为一次“智囊转变”。

新一代经济学家们多数人都在四、五十岁,很多人拥有美国博士学位。相比之下,德国财政部的上一代经济学家几乎都超过了60岁,绝大多数人都接受过德国保守派传统经济学教育。

这一次,对于法国提出的规模5000亿欧元的欧洲复苏基金,其在德国的大部分讨论都直接来自于德国财政部。

肖尔茨有没有从内心背弃他上任之初的诺言外界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默克尔改变了想法。

为何转变?

对外:加强欧洲团结,确保全球地位

近些年国际政治局势发生了明显改变,当今世界秩序的重心以及美欧联盟关系都在发生转移。德国和欧洲都必须在这种环境中寻找自己的定位。

德国将于今年7月1日接任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为期半年。在这期间以及前后,默克尔都有必要确保欧洲加强其在全世界的地位平稳。

疫情爆发之后,欧洲刚刚有点苗头的复苏顿时偏离了轨道。最严重的偏偏是那些债务负担最重的国家。意大利负债水平接近GDP产出的170%。希腊正失去多年财政紧缩才勉强取得的经济增长势头。南欧的旅游业崩溃,威胁到数百万人的工作岗位。

欧洲领导人一致认为,如果无法挽救如自由落体般下坠的经济,有可能经历比10年前债务危机还糟的情况——欧盟分崩离析。

假如欧盟解体这种最极端的假设成为现实,其对世界的冲击力将不亚于上世纪苏联解体。届时,作为欧盟两大创始国之一的德国将面临威望扫地、影响力骤降等惨淡情形。作为欧元区龙头的德国一旦地位下滑,整个欧洲势必随之走弱,这无异于给美国等其他国家拱手让出了苦心经营多年来的政治和经济地位。

显然,这种责任之沉重,无论如何是默克尔和她所属的基民盟,乃至整个德国都担不起的。

在这种关键时刻,德国宪法法院点燃了最关键的“一把火”:5月5日,这家法院裁定,欧洲央行购买数万亿债券的QE措施部分违宪。德国联邦政府和联邦议会未对此采取任何行动,侵犯了基本权利。

这意味着,如果欧洲央行无法证明购债行为的必要性,德国央行将不得不出售此前已经买入的债券。而德国央行在购债计划中的配额超过四分之一,空缺很难补上。

一旦金融市场的运作乱套,德国显然要负很大的责任。

媒体援引一位高级外交官的话报道了这样一个细节:“起初他们的立场差异很大,他们评估了欧盟解体的风险。但之后德国宪法法院做出裁决,于是默克尔说,这取决于我们的政府。”

默克尔最近也公开表露出她对欧洲团结、欧盟一体化的看法改变了。她称,欧盟正面临史上最严峻的危机,唯有各成员国间团结合作,欧盟才能摆脱危机。

欧洲复苏基金的协议达成意味着,德国和法国这两个欧盟创始国依然可以继续扮演稳定核心的角色。

对内:平衡党派之争,稳固执政根基

从德国内部来看,最近几年一些原本的小党派异军突起,成为选举中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包括右翼民粹政党“德国选择党”(AfD)和跻身第二大政党的绿党。这使得基民盟最近几年出现了得票不稳趋势。

这种时候,默克尔必须采取小心翼翼的平衡措施,团结能够团结的力量,赢得更多选民,以此确保基民盟稳坐执政党之位。面对即将到来的德国大选,这些是她作出决策的重要参考因素。

其中,绿党是默克尔可以拉拢团结的对象。该党派并没有信奉“黑零”财政政策,他们提倡欧洲团结,还支持欧洲复苏基金计划,支持法国提出的欧洲失业救济金、欧洲最低工资和财政联邦制构想。

在美国掀起反全球化浪潮之际,默克尔牢牢抓住了新冠疫情这种150年来最严重的全球危机带来的机会,挺身而出,在国际政坛积极团结欧洲、在德国本土成功控制疫情、还积极接收其他欧洲感染者赴德治疗。一系列行动使得默克尔的个人支持率飙升,盖过了政府其他成员——2018年,默克尔宣布卸任基民盟领导人的职位。

同时,这也有效阻止了极右翼政治势力获取更多民意。此外,默克尔后来把德高望重的朔伊布勒安排在议长位置上,被视为是一种希望他能在议院中压制德国选择党的做法。

“她是一位真正的危机管理者,将被历史铭记。”赫尔梯政府治理学院(Hertie School)教授Andrea Römmele这样评价默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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