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爆发之后,中国央行和美联储都积极应对,推出了一系列货币政策措施拯救经济。不过,两者有一些明显的不同之处。
资产负债表的规模变化
美联储推出的救市举措规模相当庞大,以至于创出了其历史最高纪录。这直接导致其资产负债表从3月到5月的短短三个月间急速扩增,膨胀了将近3万亿美元,相当于14%的GDP。
相比之下,中国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规模非但没有扩张,反而在上半年缩减了将近1万亿美元。
而按照央行货币政策司副司长郭凯在7月上旬的记者会上透露的数据,上半年推出的正在实施中和将要实施的货币政策支持措施大概是9万亿元左右。这相当于GDP的9%。
中国央行也推出了很多货币支持措施来应对疫情对经济构成的拖累,为何其资产负债表的走向与美联储完全相反?
从表观原因上来看,高盛认为,上述问题的答案可以归结为两大央行政策执行方式上的差异。在这轮货币刺激中,中国央行以下调存款准备金率为主,美联储则以资产购买(QE)为主。
与美国不同,中国的货币政策框架正在逐步从数量型过渡到价格型。目前,这种过渡尚未完成,依然以数量调控为主、价格调控为辅——数量型工具关注信贷或货币供应量的变化,价格型工具主要是指政策利率,其次为公开市场操作利率。
对于这一点,高盛分析称:
当中国央行降准,直接影响是将法定存款准备金重新划分为超额准备金,而不会对央行的资产负债表产生本质影响。
在银行将超额准备金转换为贷款之后,在乘数效应完成、部分贷款收益作为法定准备金回流之前,中国央行的资产负债表甚至可能出现收缩。
相比于高盛的这种解释,央行行长易纲在6月的陆家嘴论坛上的解释可能更加清晰易懂:
在法定存款准备金下降以后,商业银行可以自主使用的钱相应增加了,货币乘数也上升了。
降准的过程一方面体现为央行资产负债表的缩表,另一方面体现为商业银行通过发放更多贷款形成货币扩张效应。与此同时,央行通过增加再贷款再贴现等货币政策工具,又相应的进行了扩表。
所以,央行的降准和增加再贷款都是扩张的货币政策,但反映在央行资产负债表上则前者是缩表,后者是扩表。
“这几年,中国央行扩表和缩表在金额上大体相当,所以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规模基本稳定在36万亿元左右。”易纲这样说,“但我国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则持续合理扩张。”
资产负债表的组成变化
从资产负债表的组成部分来看,美联储资产负债表的资产端和负债端在今年上半年均呈现暴增态势,净变化非常大,可以说,与去年上半年的萎缩状况截然不同。
而中国央行资产负债表的资产端和负债端并没有出现翻天覆地的改变,净变化也非常小,整体上维持了稳健风格。
造成美联储资产负债表发生戏剧性改变的因素比较单一,主要是资产购买导致其资产端的国债持有规模攀升,负债端的准备金也增加了。
而中国央行的情况就相对复杂一些,受再贷款/再贴现计划的推动,央行对银行的债权适度增加了。但银行存准金减少了1万多亿元,这可能与降准有关。
货币措施的持续性
根据高盛的总结,中国央行在今年上半年实施的措施有三大特点:
一、一些政策工具是非常短期的流动性准备金。比如,2月初1.7万亿元的OMO操作是期限为7天和14天的逆回购。
二、其中一些措施数据指的是总贷款额,而非净贷款额。例如,尽管MLF/TMLF的操作总规模高达1.3万亿元,但今年上半年,这部分余额实际上是有所下降的。
三、许多宽松措施本质上是有针对性的。这类流动性专门用于被疫情严重打击的部门、融资难度较大的小企业和个体经营者,以及疫情对经济影响最严重的时期。
由于这些原因,这些宽松措施对中国央行的资产负债表的综合影响并不是很大,也可能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中国政府网上刊载的一篇文章称:“不少国家出台了罕见的超强刺激措施,而我国是少数仍在坚持正常货币政策的国家之一。”
最重要的是,中国央行认为近期没有必要进一步放宽货币政策,官员们甚至多次强调,到一定时候将有必要考虑撤回支持性政策。央行货币政策司副司长郭凯上个月称,前期特殊的、阶段性的政策在完成使命后将退出。
与之相比,美联储的政策持续性看起来要长得多,目前并没有要暂停或者回撤的意图。
美联储已经表示本国经济复苏步伐放慢,风险非常显著,主席鲍威尔多次强调美联储将支持经济,要维持借贷便利,直至非常确信疫情对经济造成的影响已经过去。
M2增速差异
美国和中国在广义货币总量扩张上存在差异。
美国的M2同比增速(下图红线)在美联储放松货币政策后呈现出大幅增长态势,从去年底的6.7%飙升至今年6月的22.9%。
相比之下,中国的M2增速(下图红线)今年以来要平稳得多,去年底为8.7%,今年6月也只有11.1%。
对此,高盛认为,这背后可能有两大原因:一是中国央行的政策宽松力度远不及美联储;二是中美货币政策的执行方式不同——美国今年的货币乘数有所下降,M2增长加速完全是由基础货币急剧扩张推动的。而中国的货币乘数是增加的,基础货币倒是没什么变化。
简单地说,美联储采取的政策方式更加间接,通过扩张基础货币来对经济提供支持。中国央行则诉诸更直接的政策工具,比如通过定向宽松和窗口指导来增加银行贷款。
还有多少政策空间?
在资产负债表方面,据高盛测算,中国央行的资产负债表占GDP的比重在2009年达到了65%的峰值,目前处于37%左右。就此来看,似乎仍有相当大的扩张空间。
如果到今年年底,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像大多数经济学家预计的那样扩张到9万亿美元,其在GDP中的占比仍将低于50%。
不过,制约中国央行资产负债表扩张的潜在因素包括通胀和资产价格、金融杠杆担忧以及资本流动压力。
在存款准备金率方面,相对于许多其它经济体,中国的存款准备金率仍较高。这表明如果必要的话,中国还有下调存准金的空间。不过这几年央行在降准方面比较谨慎,更多是通过公开市场操作(OMO)来调节流动性。
而美联储一直做着准备,如果经济再次下滑,他们可能将全力以赴。
美联储副主席Richard Clarida上个月表示,美联储的政策空间还很大,“如有必要,我们能做的还很多。”他列举了“美联储过去使用过、我们未来会考虑使用的其他形式的前瞻性指引”。
不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一份新的报告中将美国自然利率(中性利率)预期下调,这意味着近年来实际基准利率可能比人们想象的更低,同时也表明货币政策的空间可能比美联储预想中的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