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深圳召开上半年经济工作会议。深商联执行会长林慧后来讲了一个事,报告工作时,市长许勤提到,听说深圳又出了一个世界500强叫正威,谁知道这公司是怎么回事?
在场者一时摸不着头脑。
世界500强公司的入围门票是200亿美元,折合人民币有1000亿以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就在眼皮子底下,可没有人能回答许勤的话。那是正威首次进入《财富》“世界500强”名单,位列第387位。以此为起点,正威开始连年刷新在该榜单上的座次。
最近,广东省企业联合会、广东省企业家协会发布《2022广东民营企业100强》名单,华为、腾讯分列二、三,正威集团以年逾7200亿营收排在第一。
还是那个问题:这个公司是怎么回事?
正威给自己的定位是“高科技产业集团”,坐拥两大产业链:铜和半导体,其中绝大部分收入来自铜制造领域。它同时还涉及的业务有产业园开发、高新科技材料生产销售,以及汉玉、红木、园艺基地经营等。而从零起步,到世界500强,创始人王文银仅用了20年时间。
正威早期靠来料加工生产插头与电源线,产品外销。王文银后来以看似豪赌的方式向上游扩展,财富逐渐积聚。他说正威英文名Amer源于“American”,还有一家名为Ican的公司,加起来就是美国。他称当时年轻气盛,想创造一个像美国一样的帝国。
如果数据属实,正威可当得上隐形冠军。
对正威来说,2013年也是一个分水岭。在此之前十年,这家地方巨无霸名不见经传,在这之后,它开疆拓土的脚步加快,大手笔的工业园区在国内开花。掌舵者王文银常说的是,正威一直奉行低调文化。他也自那时起走向台前,跃入公众视野。
那年,《财富》杂志探访了正威集团, “前台的用料是汉白玉,员工用的办公椅全部是价格不菲的红木家具,上面刻着精美的手工雕花。墙边一溜儿员工用的衣柜和文件柜用料是小叶紫檀和黄花梨。每一排办公桌上,玻璃花瓶里插着白色的西伯利亚香水百合,甜腻的香气在空中飘荡。几百米会议室里摆着硕大的金丝楠木会议桌和紫檀龙椅。”《财富》用“金銮宝殿”来形容置身这家新科500强的富贵之气。这是正威的深圳总部,其在北京、上海、新加坡和欧洲办公室,也皆如此。
正威非上市企业,无论它的财务还是业务,可见的还只是官方对外传递的信息,渗透着神秘与粗线条的浩瀚规模。王文银的起家经历也颇具励志色彩,夹杂机敏与赌性。
王文银创办携威实业(“正威”前身)的时间是1994年,他27岁,专做电源线生意。初始阶段,对上游供应商,他先付款再拿货,对客户,他先发货后收款。这让公司的资金链极为紧张。1997年,王文银遇到了第一个转机,金融风暴席卷亚洲,深圳几乎所有厂房租金都打了对折,生产机器滞销。王文银通过分期付款方式囤了大量厂房跟设备。
1999年,王文银将旗下电缆厂、塑胶厂等整合,资产超10亿元。也是在这一年,正威国际集团在香港注册成立。王文银并不满足于只做一家卖插头跟电线的小工厂。作为全世界最重要的有色金属之一,铜价波动大,对下游企业经营成本的影响也大。王文银有了买矿的念头。他遇到的第二个转机是2003年,非典疫情期间,王文银决定掏空家底买矿。
公司里几位核心高管一致反对。管财务的妻子刘结红拒绝转账。但还是没拗过他。他后来接受采访时对外的讲述是,“如果‘非典把世界毁灭了,要钱还有什么用?不如买矿”。
正威先后收购了国内几座大的铜矿山、钨矿山。安徽铜陵,王文银投下近30亿元,建造25万吨铜精密生产线和14万吨精细铜线项目,并成立名为全威铜业(这家公司成为正威的奠基石)的公司负责操盘该项目。2011年开始,全威成为安徽营业额最高的私营企业。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王文银又出手,在世界范围内“扫货”,买入海外多个矿山和铜加工企业,并以2万元每吨价格囤积了几十万吨现货铜。
王文银说他研究过全世界所有的产业,变现能力最好的是铜。他几年间在经济低迷时出手,靠差价获取了翻倍收益。铜产业利润并不丰厚。据王透露,正威2012年有近6亿美元利润,“我做了一个现金流非常好但利润率并不好的企业,靠什么赚钱?”
五差:时间差、利率差、汇率差、积差和价差。这是王文银总结的资本运作方式。他举例如今天伦敦的铜大跌,明天上海一定大跌,但这个时间差很少有人能够把握;太平洋的水、大西洋的水、印度洋的水永远不可能是平的,你可以用每一个海洋之间的不平挣出利润。前述《财富》文中提到,正威旗下成立3年的铜贸易公司,人均营业额有12亿元。
该数据暂时未有财报佐证。
三次看似极具赌性的押注,让正威及王文银获得了当下的市场地位与权势。不过,王文银更乐于对外展示他的精细化操作,以说明抄底是基于信息,和在信息之上判断。
大到世界探明储量50万吨以上的铜矿名单,小到生产企业的电话号码、地址,王文银手上有不亚于一家矿产研究机构的数据。他有一本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做的笔记,上面贴满世界500强公司发展史与规模的剪报。王文银能准确说出每十年就出现一次的全球经济震荡,还有隔三五年就遇到的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变化。他可以说出国内各个地方一把手的名字。正威内部,有专门部门每天对全球报纸进行摘要整理,另外还单独设置了政策研究部。
对信息的捕捉,王文银从早年间就已显现苗头。
下海创业前,他在一家做插头的港资企业当仓库管理员,每天跟缆线、插头、连接件等数千种物料打交道。超群的记忆力帮了他的忙。他把所有物料编码印在了脑子里。碰巧上级领导视察,询问产品型号时,其他人还在拿本子找,王文银脱出而出。王文银后来转型销售,被日本的日立公司“挖角”。在日立第二年,王文银单提成拿了上千万元,就此揽入第一桶金。
王文银生于安徽潜山县农村,从当地中学考入南京大学。1989年,王文银毕业,去了上海高桥石油化工公司。工作稳定,体面,薪水也算丰厚。只是他有按捺不住的躁动。1993年,市场经济蒸腾,王文银揣着几百块钱南下深圳。当下可查的描述中,王文银曾在灯泡厂扣过钨丝,但连轴转的工作强度让他跟工厂老板起了摩擦。他丢了饭碗,没钱也没住处,他称一度找桥洞落脚。他拿着大学文凭屡屡碰壁,最后凭高中毕业证,去了那家港资企业。
时间上总有巧合。正威从2013年公开进入了世界500强序列,也是这一年,王文银举起了多元化大旗,宣称进军半导体和新材料等产业。
据天眼查数据,2013年之前,王文银担任高管或法人的公司仅有8家,此后五六年时间,新成立公司有近200家。正威官方于各地宣传投资的项目已超数千亿元,几十个项目中,单个投资额达上百亿的不在少数,分布在赣州、铜陵、营口、兰州等地。
同样是在2013年,正威投资200亿元的“(黄石)电子信息产业园”落地黄石市。据《中国经营报》报道,正威旗下子公司共拿到逾1500亩土地。五年后,记者探访施工场地后描述,“项目地一片荒芜,草及腰,现场还留存着搭建一半尚未完工的厂房”,有知情人士及施工人士透露,项目于2014年底已停工,政府将其中一半土地出让给了其他企业。
2013年,正威并购了韩国三星8英寸晶圆制造厂的设备。造芯潮在全国掀开。2021年5月,正威参股的艾康尼克(深圳)新能源汽车科技公司成立。官网信息显示,“集团有诸多项目在全国落地开花,全体正威人的梦想闪耀华夏大地,投资项目进展迅速,战略布局超前”。
500强是正威不吝对外披露的一块金字招牌。另外还有规模与体量。官网介绍,集团在全球拥有超过十平方公里商业开发园区,一百平方公里工业开发园区,一千平方公里采矿区,一万平方公里矿区面积,十万平方公里探矿权面积,已探明矿产资源储量总价值逾10万亿元。
2017年4月,王文银称将推动正威上市,预计在A股和港股各并购一家公司,向其注入优质资产。年底,西安正威入股九鼎新材。彼时,双方签署协议,西安正威向九鼎新材提供10亿元无息借款。深交所为此下发问询函,询问该笔款项的具体时间安排及利率。不过,20个月后,官方称因国内环境及政策变化,借款事宜终止。承诺就此成一纸空文。2021年11月,九鼎新材证券更名“正威新材”,业务也从玻璃纤维深加工转向新材料等领域。
近年,王文银也陆续在金融圈落子,他的口袋里已经有了甘肃银行与安徽银行的影子。正威对外虽有一个鲜见的营收数字,但利润与纳税金额仍是谜。
王文银习惯把他的观察、经历及读书笔记,整理成出口成章的段子。从孔孟老庄到白居易的诗句,从富兰克林到德鲁克,再从唐宋八大家到中国梦,都能在王文银口中冒出来。正威的员工也能讲段子:丢了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王文银会把他对商业及政策的判断,捋成言简意赅的一二三四几点。他要求员工读书,写读书笔记,不合格者会受罚。他说公司规模大了,要用企业文化来管理。《东方早报》援引全威内部人士讲,《庄子》和稻盛和夫的《活法》《干法》都是王文银钦点。
2013年,广州恒大登顶亚洲。足球的狂热与地产的突进交相辉映。2020年,在863亿元战投力挺恒大的签约仪式上,王文银是站在许家印右手边的男子,个子不高,光头,身着中山装,分外起眼。公开信息中,有一张王文银与许家印的合影,曾流传一时。那是纪念王文银题赠给许家印的书法作品,其文写“做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建非常之功”。
隐遁在巨富身边多年后,王文银与他的公司走上了另一个顶点。
参考资料:
①史颖波:《正威传奇》,《财富》,2013.10.23.
②胡苏敏:《世界500强新面孔:正威王文银》,《东方早报》,2013.08.07.
③陈佳岚 吴可仲:《王文银千亿大冒险》,《中国经营报》,2018.04.28.
④曾树佳:《王文银:站在许家印右手边》,乐居财经,2021.01.08.
本文作者:任尚坤,来源:商业人物,原文标题:《广东民企第一,是这个挖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