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昨天发布了2022年国民经济统计公报,其间人口数据令人侧目。咱们偷点懒,今年的公报其它的就不聊了,见证一下我圳的人口大波浪吧。
一在,常住人口出现了建市以来的首次负增长。2022年,深圳常住人口1766.18万,比2021年净减少1.98万人。虽是减的很少,但却是40多年来首次。
二在,幼儿园在校与招生数出现了“双减”(同时,小学生在校与招生数出现了“双增”)。2022年,深圳幼儿园招生数为17.57万人,-8.8%,创下“十二五”以来最低纪录。幼儿园在校生数为59.17万人,比2021年减少1%。
01
人口与房地产密切相关,总人口负增长好理解,像幼儿人数“双减”经常被理解为真实人口外流等等,进而削弱城市房地产增长动能。
但如何评价就有分歧,很多情况下,网上对“人口-房地产”的关系判定过于线性,实质上从来不是那么简单。
首先,从定性的角度看,人口出现了减少、孩童招生数下降,当然是个“坏消息”,肯定是没有“正增长”好,这个没什么“辩”的。
但只看到这一点,不足够,它将在何时以及多大程度上影响到房地产,如果不进行量化探讨,推导常常就会过于线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历史上,这样的错误已经出现过多次。
所以,重要是:厘清深圳2022年人口波动背后的原因何在,是趋势事件,还是特殊事件。
2018年之后,每年我都写公报解读,回头又全部看了一遍,很多判断都要改(比如什么移动电话数量,完全没意义)。唯有一点,我一直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在文章里强调过,那就是:冷静的迎接与面对深圳迟早会人口不增长/负增长的那一天。
今天它来了,然而,我却不那么认同,因为来早了。
简单说:我倾向于认为2022年深圳人口负增长是一个“特殊事件”,不值得大惊小怪。尽管我对深圳早晚有一天会如同东京、首尔那样出现阶段性人口负增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不是现在。
有观点指出,深圳建市以来人口负增长,原因是多方面的,疫情隔离政策、生育率下滑、高房价挤出。进而指出,这样的逆转也许是趋势性的。
但这里需要找出主因,我认为是第一个,进而,它是特殊事件。归因于其它,就会是趋势事件。事实都是同一个,但归因不同,判断也会不同。
导致深圳2022年人口出现史上首次负增长的主因,是疫情(与伴随而来的经济困难),不是其它。
一个理据是,如果认为2022年深圳的人口外流是趋势,那么非常简单,疫情结束,那些人也不会回来,今年深圳便不会出现遍地拥堵、地铁客流迭创历史新高的情况。这个单单是说地铁里程大增无法解释,因为路面也在塞车,肉眼可见的人流回来了,这个人们的体感都可以确认。
另一个理据是,深圳2021-2022年尤其是2022年的房价是下降的,并且降幅格外明显。同时,过去2年也是深圳官方非常“凶猛”的降低住房成本的年份,大量的供应与公共住房都在提供更低成本的选择。至少在2022年,“高房价”挤出说的成立性比往年为低,但往年未出现人口负增长。
第三个理据,2022人口负增长是全珠三角现象,整个广东人口都出现了净流出,珠三角九市目前有7个都负增长(广东历年新增人口90%以上都集中在珠三角)。
依东京圈、首尔圈经验,如果核心城市人口外溢,那么周边成本更低的城市人口会同步大扩张,不会出现一刀切的全面“逃离”。除非是广深全面衰落,但是1季度深圳强劲的经济恢复(尤其是商事主体破400万)证明了此点不成立。
只能有一个解释,因为疫情隔离导致外地人没有营生,生存太难,不如归去先。包括房价在内的生活成本,是一个原因,但不比历史上更大。什么往房地产上扯,“万事赖房价”,会变成流于俗套的说辞。收入降得更凶猛(直接为零),才是最直接的原因。这一点,不能忘。
再补充一点,如果简单归因于高成本所致。那么率先负增长的绝不是珠三角,而应该是平均成本更高的长三角。但事实上,浙苏人口在2022年依然录得正增长,这也可以形成反证。全广东全面的人口撤离,我认为乃是因为其地流动人口最多,抗风险能力最脆弱之故。有人会反驳说,其它省会城市诸如长沙,人口也在正增长。
我只能说,寻求一个标准答案的解释很不易,但是流动人口极多的城市受到疫情隔离的痛感更强烈,这个应该是能形成共识的(同理,外来人口占比全国第一高的东莞,2022年人口下降最猛,也许更有解释力)。
以上是我的解释,我相信,明年此时2023人口数据披露,整个珠三角及全广东有机会把2022年丢失的人口全部补回来。2022年注定是一个特殊年份,但它逆转不了中国人口过去数十年来“东南飞”的大趋势,论及人口与财富的自由流动,我依然坚持没有比珠三角更适合普通人的地方。尤其是内地二线城市,更加不适合毫无背景的年轻人。
02
在小学与幼儿园人口的数据上,倒是有值得警惕处,小学生、幼儿园(招生及在校)人数往往被认为是解释房地产趋势比较靠谱的工具。
2022年深圳小幼学生招生人数、在校人数是双增、双减并存,小学生是“双增长”,而幼儿园的招生人数、在校生人数则是“双减少”。
我的看法是:这两组数据有长期意义,但短期波动没太多价值。找不出与房地产的对应关系,关键要点还是判断是“趋势性”还是“事件性”。
检察深圳40多年来的小幼学生数量,看不出短期规律。
1)小学生招生人数。深圳从1979年的不到9000人(8978人)到2022年突破20万人(20.50万人),40多年里绝大部分时候都在大增,历史高峰出现在2018年,达20.60万人(206327人),23倍。2022年招生数是过去4年的新高,但还没有回到2018年历史峰值。
注意,期间,这个数字有5个年份出现过负增长——1982-1983年、2006年、2019-2020年,有两次连续2个年度下跌。
2)小学生在校人数。深圳从1979年的4.7万人(47022人),一路增长到2022年迄今为止最高峰的116.69万人,25倍。期间仅在2006年出现过唯一的一次减少,此外所有年份都在高增长。2022年,小学生在校人数比2021年增加了3%。
3)幼儿园招生人数。从1984年有记录,不到9000人(8734人),增至2017年的历史最高峰超过20万人(202474人),2022年招生数为17.57万人,依然没有回到2017年,创下过去6年的最低值。
历史上,幼儿园招生人数一共出现过10个年份的负增长——1987-1988年、1997-1998年、2002年(-19.5%)、2006年、2015年、2018-2019年、2022年,其中有三次连续2个年度下跌。
4)幼儿园在校人数。深圳从1979年超过4500人(4587人),增至2021年的接近60万人(597569人),也是迄今在校生最高峰的年份,133倍。期间,仅有1980年、1995年两个年份出现过负增长,其它时间都是持续高增长。2022年幼儿园在校生为59.17万人,比2021年下跌1%。这是历史上第三个年份出现幼儿园在校生减少。
由上四组数据,对应房地产波动,很容易发现,单年度来比对,找不到什么规律性。
比如说,小学、幼儿园招生人数同时出现下滑的年份,有两次,在2006年、2019年。其中,2006年又是一个小学招生人数+小学在校人数+幼儿园招生人数全都下滑的年份。
然而,在那两个年度,深圳房价都以大涨告终。在2006年,深圳房价1年上涨了超过30%,次年又接连大涨接近50%,引发了猛烈调控走入了“2008”。在2019年,深圳意外取消豪宅税,房价直接跳涨,再度引发2020年7.15以及2021年2.08调控。
事实说明:幼小学生 数据,长期增长有价值,短期波动无对应。引发短期房地产波动的原因,需去别处寻找。
面对这个数据,理智的应对是,人口的归人口,房价的归房价。只能归因到生育人口、生育率,到此为止。
同步回溯生育率可知,以2022年为基,幼儿园回溯3年左右,小学回溯6年左右。得出数据:2019年深圳出生人口到历史峰值(117153人),随后显著下滑——2020-2021年陆续下滑至98708人(-15.7%)、92942人(-5.8%),2021年出生率(15.09‰)创下2011年以来新低。这个解释了幼儿园招生人数的下滑,并将预示未来可能继续下滑。
小学回溯至2016年二胎放开,次年起,深圳进入了3年年均出生人口超10万的小高峰,这个解释了小学生人数的“双增”,并预示接下来还可能维持不错的水平。
但应该警惕者在于,2020年之后生育人口及生育率显著下滑。这个与疫情隔离有关系,减少了生产。但放开之后,能否快速恢复,要再观察。鉴于44年历史上这个生育率数据也有起伏,我认为短期也不需那么悲观。但长期看来,应该都难以独善其身。
本文来源:朱罗纪,原文标题:《深圳2022年人口“史上首次负增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