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一个月前关于“厄尔尼诺今年回归”的警告，并不仅仅意味着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的某种蜥蜴被迫面对饥饿和死亡，还是同样被困在地球生态体系中的人类不可承受之痛。
由于今年的厄尔尼诺现象被预测为“几十年来最强烈的一次”“可能在某些地区刷新温度记录”，一本本经济账已经摊放在决策者的案桌之上。
《科学》杂志上发布的一篇报告揭示，反复出现的气候模式造成的经济损失很可能会在厄尔尼诺发生后持续数年，并在全球范围内造成数万亿美元的收入损失。
厄尔尼诺是“厄尔尼诺-南方涛动”（El Niño-Southern Oscillation，ENSO）的温暖阶段（寒冷阶段被称为拉尼娜）。在气候变化的背景下，ENSO是指一种赤道太平洋海温异常增高，并通过海气相互作用引起气候变化的自然现象，可以改变世界各地的气温、降水等天气模式，引发极端天气事件和自然灾害。
这是一种周期性的天气模式，通常每两到七年观察到一次，在东接太平洋的中国，ENSO也是影响气候异常的重要信号。而最新研究还显示，新兴市场可能被迫应对滞胀风险。
或蒸发数万亿美元
这份发表于《科学》的报告是出自达特茅斯学院地理系两位科学家的研究。在对1982-83年和1997-98年厄尔尼诺现象后几十年的全球经济活动研究后发现，两次现象发生后的五年内，经济增长都呈现出“持续放缓的迹象”。期间，全球经济分别损失了4.1万亿美元和5.7万亿美元。
报告指出一个悲观的预计：即使世界各国领导人目前减少碳排放的承诺得以实现，21世纪的全球经济损失仍然将达到84万亿美元，因为气候变化可能会放大厄尔尼诺现象的频率和强度。
仅2023年的厄尔尼诺现象就可能导致到2029年全球经济损失高达3万亿美元。
由于厄尔尼诺现象的温暖海水将引发影响深远的天气变化，导致毁灭性的洪水、杀死农作物的干旱、鱼类种群急剧下降和热带疾病的上升，所以这一预测称，现象发生后的衰退可能持续长达14年之久。
“厄尔尼诺现象可以被描述为‘气候变化之树的树干’，是每年气候变化的最大和最重要的来源，不仅改变着世界各地的天气，也在各国经济中引起共鸣。”一位不愿具名的环保机构气候与能源经济组观察人士对华尔街见闻分析。
而他的观点比上述报告更加犀利、悲观。“我们在观察全球气候议题的时候不得不审视公平负担的问题，厄尔尼诺现象所体现的高昂代价，其中大部分是由世界上最贫穷的热带国家承担的，因为它们是最没有气候韧性的地区。”
报告也发现，1982-83年和1997-98年的事件导致美国1988年和2003年的国内生产总值比其他情况低约3%。但2003年，秘鲁、印度尼西亚等沿海热带国家的GDP下降了10%以上。
这些参考数据很可能意味着今年空前的糟糕程度，因为预计2023年厄尔尼诺现象将在海面温度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时发生。上一次重大厄尔尼诺现象发生在2016年，这一年成为了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但此后的七年里，全球变暖只增不减。
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方面预测，夏末厄尔尼诺现象出现的几率高于80%。世界气象组织则认为2023年至2027年的平均气温比过去五年高的可能性为98%。这表明野火和停电将更加频繁和严重，平均气温非常高的经济体受到的影响最大。
新兴市场之殇？
英国资产管理集团施罗德高级新兴市场经济学家大卫·里斯对华尔街见闻分析，厄尔尼诺现象有几种直接和间接的方式可以影响新兴市场的经济活动。
“首先是供应链的影响，低降雨量会导致水位下降，迫使船只携带较轻的货物以避免搁浅，最终传导到商品价格上，暴雨则会干扰金属和矿石的开采，影响全球商品市场的供应方。”大卫·里斯表示，干旱还会影响一些国家的能源生产，尤其是严重依赖水力发电的国家，导致电力短缺，从而推高物价。
根据施罗德的模型测算，若保持油价稳定，在强烈的厄尔尼诺现象结束时，标准普尔GSCI农业和畜牧业可能比今年年初的当前水平高出约40%，非常强烈的厄尔尼诺现象则可能会使价格上涨50%以上。
“在所有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较高的食品通胀将重新挤压实际收入，损害非食品商品，并减少央行降低利率的空间。因此我们预测厄尔尼诺现象对新兴市场是一种滞胀风险。”大卫·里斯解释称。
他的观点还指出，如果生产损失比价格上涨更严重，那些作为主要粮食净出口国的新兴市场经济体可能会遭受出口收入损失。例如在食品净出口相当于GDP 5%左右的巴西。尽管丰厚的农业产量确保了巴西经济在2023年第一年的增长速度快于预期，但如果厄尔尼诺现象加剧，这种支持很可能会在未来几个月逆转。
不过，这些结论也面对争议，有观点认为，截至2021年的三年中，全球每年因自然灾害造成的财产、农作物和牲畜损失仅占全球GDP的0.2%，况且强烈的厄尔尼诺现象并不总是导致全球自然灾害损失明显上升。尽管在受影响最严重的地区，厄尔尼诺现象造成的与天气有关的小范围破坏可能会导致停产或减产，但这些影响不会很大或持续很长时间，不足以预示全球供应链再次出现紧缩。
尽管极端天气可能引发供应链问题，但上述观点认为，溢出效应可能仅限于少数行业，任何中断都可能是国家或区域性的，而非全球性的。
欧洲中央银行的一份研究确实指出，厄尔尼诺现象导致气温上升1摄氏度，全球食品价格将上涨6%。考虑到食品商品价格的广泛波动性，这两组数字都不是特别大。
然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工作文件也显示，ENSO可占多年期实际商品价格上涨的近20%，这表明厄尔尼诺现象可能提供了不指望未来食品价格大幅通缩的理由。
公共健康损失
中国东接太平洋，ENSO也是影响气候异常的重要信号。2015-2016年的强厄尔尼诺现象曾导致全国地表温度和地面气温异常偏高，一些地区出现严重干旱事件，北部地区出现雾霾天气，南部地区降水增多。
针对1961-2014年ENSO对中国热浪事件的影响研究表明，厄尔尼诺现象显著地增加了大部分地区的热浪事件的发生次数，增长了热浪的持续时间，并增强了热浪事件的强度。而1997-2005年厄尔尼诺现象导致雪水当量增加，积雪增加，进而造成青藏高原及其下游地区气温升高和发生干旱事件。强厄尔尼诺现象还为长江中下游出现严重的洪水灾害提供了气候背景。
可以确定的是，ENSO是最强烈的年际气候变化模式，已被证实是人类不良健康结果的主要气候驱动因素。过去400年中国流感大流行事件也被证实与厄尔尼诺强度指数强相关，在8次可查的流感大流行中，多达7次流感大流行事件发生在出现非常强烈的厄尔尼诺现象之后。
公共健康的影响最终也反映在经济的巨大代价上。
根据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报告，气候变化已成为人类健康的主要威胁，包括呼吸道传染病、虫媒传染病、水源性传染病、热应激、营养不良等。
例如，ENSO会导致呼吸道传染病发病率的增加。Niño 1~4 指数是国际上流行的厄尔尼诺指数之一，是将赤道中东太平洋划分为几个区域包括Nino 1,2,3,4和3.4区，对每个区域计算三个月海表温度异常平均值（sea surface temperature anomalies, SSTA）。研究显示，Niño1+2指数每增加 1℃，呼吸道传染病发病率增加 3.977%。
医学界认为，ENSO还主要通过以下两种方式引起人类健康风险： 第一，ENSO 所引起的天气模式的改变、极端天气事件的发生可以改变传染病病毒的活动、宿主的数量和人体的免疫能力，从而增加了相关健康风险。
1992年至2011年Niño3+4 指数与广东登革热发病人数显著正相关，这就是由于ENSO为登革热病毒的宿主蚊子的繁殖和活动创建了温暖潮湿的天气条件。
ENSO所引起的自然灾害也会造成人口流离失所、农作物歉收等，进而触发相关的健康风险。例如1983年厄尔尼诺事件相关的强降雨和洪水导致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和秘鲁的人口流离失所，造成了疟疾的大爆发。
还有科学家使用51个国家1986-2018年的儿童样本数据，分析了体重和Niño3+4指数的关系，结果显示，Niño3+4指数每增加1°C，儿童年龄别体重平均下降0.04，此外，与其他年份相比，在 Niño3+4指数最高的2015年，由厄尔尼诺现象造成的体重不足的儿童大约增加了600万，这一估计结果与厄尔尼诺现象所引起的农作物歉收有一定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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