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民不愿加杠杆的情况下,财政怎么花钱?
这可能是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之后市场比较关注的话题,如何通过“提高财政赤字率”来稳定经济、就业以及通胀?在这方面,美国可能是二战后用赤字刺激经济比较成功的主要经济体。因此我们计划用系列报告总结一下美国的“花钱之道”,它有什么特点?对于我们有何借鉴意义?
“赤字”和“技术”之争。我们主要观察1960s以来的历史,根据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布林德(Alan Blinder)的研究,1962年美国政府才开始有意识地相机抉择使用财政政策进行总需求调控。
总体而言,从年度角度来看,美国的赤字财政能较好地对应名义增长的波动。当然也有例外,一个是1960s,另一个就是1990s,有趣的是这两个阶段都对应着较高的劳动生产率。
1960s对应着19世纪末技术革命带来经济腾飞最后阶段。根据罗伯特·戈登(Robert J. Gordon)在《美国增长的起落》的描述,1920年至1970年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助推经济增长的顶峰时期。1970s美国经济迎来结构性放缓。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则对应着信息和互联网带来的技术革新。
因此,对于美国这样庞大经济体而言,如果不能依靠外需,赤字和技术进步似乎成了“美国例外”最重要的两条腿。自从1980年代里根政府打开赤字的“潘多拉”魔盒后,除了碰上技术进步开花结果的克林顿政府外,其他时期或多或少都离不开赤字的扩张。
仔细看,赤字的效果其实也有好坏之分。一个很明显的分界点就是2008年,前后相比赤字能发挥的撬动效应似乎明显缩水了。一个直观的理由可能是私人非金融部门(居民和非金融企业)加杠杆和去杠杆的区别(图2)。
除此之外,我们也可以从几个不同角度来仔细剖析背后的差别:
平时爱减税,“乱”时加支出。整体来讲,美国政府更偏好减税,而对于支出的强调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逐步重视起来——在私人部门去杠杆的背景下,政府支出的中枢明显上升。
喜欢减什么税?共和党政府尤其热衷于减税,例如里根1981年和1986年减税,布什2001年和2003年减税,以及特朗普的2017年减税。最热衷于调整个人和企业所得税,这主要与美国税收以所得为主的特点有关,个人和企业所得超过50%。
通过大幅调整所得税率确实有助于刺激居民和企业的支出行为。除此之外,早期还会调整资本利得和遗产税。
支出方面则明显更加注重民生。这在金融危机后、居民去杠杆阶段尤其明显。
美国财政支出分为两大部分,由法律规定的强制性支出,由国会商议的自由裁量支出,2023年两者比例大致为2:1,强制性支出规模更大,在2008年金融危机和2020年疫情后都有明显的扩张,是美国财政支出主要的增量来源。
强制性支出聚焦民生,其中社保、医保和医疗补助占比最高且持续增长,尤其值得注意的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社保支出力度明显上升。
另一个“秘密武器”是个人收入保障,这是美国政府缓解经济衰退和外部冲击对个人、家庭造成负面影响的重要手段,其中包括失业补偿、补充性保障收入、儿童税收抵免、补充性营养支持计划等。
疫情后的新变化是美国政府开始注重支持基础设施和产业投资。拜登在2021年推出基础设施投资法案,2022年推出通胀削减法案。尤其是前者,一方面是着眼于战略性考量,另一方面可能更重要的是利用2021年极低的融资利率水平。在当前高利率、高通胀的背景下,可能并不适用。
刺激经济,谁的力量最大?
纵观1980年以来的历史,财政花钱刺激后,消费始终是美国经济最有韧性的部分、尤其是耐用品消费:在居民能够加杠杆的阶段下,地产投资也会伴随着消费一起反弹,然后才是非地产的制造业投资;而2008年后,美国居民进入去杠杆阶段,地产投资的反弹的速度、可持续性和幅度都要弱于制造业投资:
1980s年里根减税+去监管:里根政府的赤字政策主要来源于减税,包括大幅降低个人所得税、遗产赠与税,为企业提供投资优惠等。此外,1982年里根签署《加恩圣杰曼法案》, 放宽了对储贷机构(S&Ls)的监管限制,允许它们进行更多的投资活动,包括商业房地产贷款和某些类型的商业贷款。
而经过1980年和1982年的经济衰退,通胀基本得到控制,美联储开始转向宽松。减税加宽松的金融货币环境,耐用品消费迎来“热潮”,地产也不差。
2000s布什财政扩张:布什政府的财政扩张,既有当时史上最大规模的减税因素,也有911事件之后,反恐、国防支出的加码。减税主要包括再次大幅降低个人所得税、逐步废除遗产税以及降低资本利得税。
同时布什政府推出“居者有其屋”计划,旨在通过提供税收优惠、增加住房信贷供应等措施提高家庭住房拥有率。叠加2001年至2003年的大幅降息,经济享受了一波地产和消费的“红利”。
2017年特朗普税改:财政支出上并没有明显的扩张,赤字财政依旧主要依靠减税——大幅降低了居民个人所得税和企业所得税。
由于居民依旧不愿意加杠杆,叠加美联储进入紧缩周期,地产不强,主要依靠耐用品消费和非地产投资,经济出现了比较温和的反弹,不过在2018年全球经济明显放缓的背景下,依旧显得难能可贵。
2009年 VS 2020年:2020年美国经济走出衰退的速度是有记录以来最快,而2009年的复苏则相对更慢。
除了居民部门在杠杆负担上的差异外,2020年财政在聚焦民生更加有力,例如专门出台的《关怀法案》;此外,金融危机后持续的减税和民生支出帮助家庭负债压力大幅缓释,地产也出现快速反弹,但后续由于高房价、高利率而走弱。
中国也将促销费的重点放在了耐用品上,不过美国的财政刺激体系和中国有非常大的差异。长久以来美国的财政刺激的重心都在私人部门,尤其是民生——占到美国财政支出约三分之二。由于特殊的税收和税制结构,美国政府可以频繁通过减税来达到刺激消费的效果。
在居民还能加杠杆的情况下,地产也是刺激的重要抓手,而当居民无法加杠杆的情况下,会更加注重通过去监管和减税来引导制造业投资,也会注意通过减税和民生支出帮助居民部门降低杠杆。
美国的经验背后可能有三点值得注意:
一是,在外需不确定、技术进步短期内没法大幅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情况下,有力度的赤字刺激是必要的。而从中长期看,摆脱赤字陷阱的手段,确实需要依靠技术进步。
二是,民生不仅是用来刺激消费,也是帮助居民稳杠杆的重要手段。要加大财政刺激消费的弹性,除了继续完善社保制度外,可以系统化推行消费补贴,达到类似美国减税的效果。此外,通过一定的民生补助帮助居民部门降低债务负担也值得纳入考量。
三是,在财政加速扩张、居民稳杠杆的背景下,金融体系予以必要的支持,加大基础货币投放可能是必须的。
本文作者:邵翔S0100524080007,来源:川阅全球宏观,原文标题:《美国财政的“花钱之道”(民生宏观邵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