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央行正走向近三十年未见的利率水平，而这不仅是一项货币政策决策，更是一场精心布局的政治沟通。通过娴熟的外交手腕、巧妙的言辞以及对日元疲软这一共同担忧的利用，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成功为本月的加息计划，赢得了曾称加息为“愚蠢之举”的首相高市早苗政府的默许。
在周一的一次讲话中，植田和男几乎是提前宣告了12月的加息行动，他表示央行将在本月会议上权衡此举的“利弊”。此番表态迅速引导市场预期，交易员们已将12月加息的可能性定价在80%左右。这一举动将把日本央行的政策利率提升25个基点至0.75%。
最关键的信号来自政府层面。曾公开倡导宽松货币政策的高市早苗政府，此次并未对植田的鹰派言论予以反驳。财务大臣Satsuki Katayama周二表示，她认为植田的言论没有问题。这被外界解读为，在本月的加息决策上，政府不会设置障碍。
尽管12月的加息似乎已成定局，但央行与政府之间的默契可能只是暂时的。一个更大的挑战已浮出水面：日本央行将如何沟通其更长期的利率路径。在这一问题上，双方远未达成共识，这让一场不安的休战随时可能被打破，也让债券市场的投资者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保持警惕。
奠定政治基础
为加息扫清政治障碍，是自10月21日高市早苗上任以来，植田和男面临的最大挑战。然而，与此前两次加息时的情况相似，对日元汇率失控下跌的担忧再次成为了日本央行说服政治家的有力工具。
据路透社报道，转折点发生在11月18日植田和男与高市早苗的会面。这次会谈在首相官邸举行，时间安排在傍晚，而非惯例的午餐会谈。植田和男形容会谈“坦诚而良好”，并表示首相承认了央行通过渐进加息以实现物价目标平稳过渡的计划。
一天后，财务大臣也与植田会面，并表示她不反对央行对仍然庞大的刺激措施进行渐进“调整”。当时，日元汇价正处于十个月来的低点，她甚至发出了干预汇市的威胁。媒体援引一位了解政府审议情况的官员表示，“首相对日元走势非常敏感。”另一位消息人士称，“随着通胀可能打击支持率，应对日元疲软已成为优先事项。”
精心设计的沟通策略
在与政府高层会谈后，日本央行的货币事务官员立即开始为植田和男起草讲话稿，以便在12月18-19日的利率审议会议前，利用最后一次公开活动窗口释放政策信号。据报道，工作人员为此通宵工作至12月1日凌晨。
该沟通策略经过精心设计。讲话稿首先赞扬了高市早苗所推崇的前首相安倍晋三的“安倍经济学”，称其成功将日本拉出停滞。随后，讲话解释了为何在当前时点提高仍然低廉的借贷成本，将有助于实现长期稳定增长，并最终“促成政府与日本央行共同努力的成功”。
前日本央行审议委员Takahide Kiuchi表示，“植田的讲话表明，央行和政府已经做了必要的铺垫工作。”
此外，植田和男本人的行事风格也起到了关键作用。了解他的人形容他是一位务实、谨慎的学者，在做决定前倾向于收集和分析数据。其中一位人士称：
“‘欲速则不达’可能是植田的行事准则。这种风格可能有助于消除一些政治家对央行会仓促推进政策正常化的担忧。”
前路仍存变数
尽管成功为12月加息铺平了道路，但更艰巨的挑战在于如何沟通最终会将利率提高到何种水平。
野村证券首席利率策略师Mari Iwashita表示：
“我认为日本央行已将12月加息视为板上钉钉。更重要的问题是下一步怎么走。如果植田不能让市场确信央行将继续加息，日元将会下跌。但暗示稳步加息又可能让政府感到紧张。”
这种两难处境的核心在于，关于日本的中性利率（既不刺激也不抑制经济的利率水平）究竟在哪，目前缺乏共识。日本央行发布的估算显示，名义中性利率可能在1%至2.5%的宽泛区间内。分析师认为，如此大的不确定性，使得投资者因无法判断未来加息空间而不敢购买长期债券。
市场与政府内部的观点分歧已经显现。掉期利率显示，市场预计日本央行到2027年中期最终会将利率提高至1.5%左右。但高市早苗的经济顾问之一Takuji Aida则表示，在加息至0.75%后，央行应将利率维持在该水平直至2027年。
这种模糊性使得任何关于未来加息的沟通都变得异常复杂。前日本央行官员Nobuyasu Atago指出，“实际上，日本央行将不得不通过观察其加息对经济和物价的影响，来判断其利率是否正在接近中性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