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来自Puck News，原文标题The Wall Street Woke Wars，作者威廉·科恩 (William D. Cohan) 系前华尔街高级投资银行家，曾在拉扎德、美林和摩根大通任职长达17年。
近年来，ESG的热潮席卷全球，但同时也遭遇许多反对的声浪。在美国，共和党盘踞的红州正出台政策，阻止州和学校养老基金投资ESG产品或企业。
支持或反对ESG的根源是什么？华尔街又如何一步步被政治议题裹挟？
带着这些问题，科恩采访了ESG运动主要的反对者之一——南卡罗来纳州的财政部长柯蒂斯·洛夫蒂斯 (Curtis Loftis) 。
以下为他们谈话的内容，华尔街见闻翻译。
过去华尔街风光无限时，银行家很少过度卷入政治。
人们可能听说过，投行拉扎德 (Lazard Freres) 的费利克斯·罗哈廷 (Felix Rohatyn) 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毕竟，他曾帮助纽约市免于破产。
但华尔街其他银行家从前对公开自己的政治倾向往往较为谨慎。罗伯特·鲁宾 (Robert Rubin) 是克林顿任内的财政部长，汉克·保尔森 (Hank Paulson) 则在布什政府中担任同样的职务，让两个人位置调转，去做对方的活也没问题。也就是说，就在不久前，希望进军华盛顿的华尔街银行家们，还不太愿意被党派束缚，而更倾向于成为多元的政治人物。
当然，在今天，一切事情都已经被政治化了。投资也是如此。随着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运动的兴起，投资突然成了一个政治战场。如果想站在代表大众的正确一边，基金经理们就应该放弃投资碳氢化合物或者任何会加剧全球变暖的东西。
ESG的支持者们可能希望，假如投资者不再买入埃克森美孚的股票，这家公司就会卷起铺盖从地球上滚蛋。
显然，这种想法是彻底行不通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类似乎一点儿也不准备放弃石油和天然气产品。埃克森美孚的股价在去年上涨了45%，目前在历史最高点附近，市值近5000亿美元。而一家在政治上更为正确的公司，如微软，股价则在过去一年里下跌了12%。这当然不是投资建议。
因此，试图加入“觉醒”（注：美国左翼身份政治运动）浪潮、并一直保持“觉醒”的大型资管机构和管理大型资金池的州财政部门之间正酝酿着一场旷世大战。后者——作为亿万公民财富的受托人，作为风投、私募股权基金、共同基金等机构最理想的LP，其工作是实现收益最大化。州财政部门不想被限制可以投资什么、不可以投资什么，也不希望看到第三方资管机构出于政治原因，在行情本就不好的年头，避开一年涨了45%的埃克森美孚。
欢迎来到新的华尔街战区。南卡罗来纳州的财政部长柯蒂斯·洛夫蒂斯 (Curtis Loftis) 负责管理大约600亿美元的公共基金，他站在战场的第一线。他认为，ESG严重侵犯了投资者不受政治因素影响、自由选择投资对象的权利，洛夫蒂斯在最近的一次谈话中告诉我：
“对我这个财政部长来说，ESG干扰了投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原则——投资的信托责任。ESG的部分内容是你把责任从股东转移到利益相关方；那么，你在其中的责任是什么？你要对谁负责？"
洛夫蒂斯还将矛头对准了贝莱德首席执行官拉里·芬克 (Larry Fink) 。贝莱德是ESG投资中的领军者，管理着9万亿美元资产。洛夫蒂斯非常担心那些把一生的积蓄交给贝莱德的人。他认为：
“他们过着正常的生活，然后把钱交给像拉里·芬克这样的人来打理，几乎不知道芬克的兴趣在别处。因此，作为州财政部长，我对这类违反信托责任和整个监管体系的行为非常担忧。”
洛夫蒂斯告诉我，在ESG热潮兴起后，他对资管机构的“信任程度”已经大不如前。
”我意识到，他们可能会在某一瞬间不顾信托责任而行事，事实上，我认为他们已经在这样做了。
当大型资管机构、银行和世界上最大的几家公司聚在一起开会……讨论2030年、或者50年后会发生什么，然后拍板说这很重要，但我认为这只是一个自我应验的预言，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局之一。
到头来，ESG不过是另一场大骗局。它提醒我们富人如何变得更富有，权贵如何获得更多权力。
我请他进一步解释自己的想法，因为我知道有些人不喜欢ESG投资，但我从未听说过一个民选公职人员，更不用说州财政部长，对这个概念如此反感。
“这让他们有更多的权力将受托资金用于不为人所知的目的。”据他估算，美国80%的公司股东投票权由先锋、贝莱德和道富三家资产管理公司履行，这些公司是客户的受托人，最终代表客户行使股东权利。它们管理着天量资金，为众多公司的决策投票——尤其因为大部分个人股东都懒得投票。洛夫蒂斯认为，这三家公司的1000多名高管控制着80%的股东投票权。“如果这不是少数人治理，那什么才是？”
巴菲特会怎么做？
当然，一些投资者基本上没有理会有关ESG的争论。在过去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沃伦·巴菲特——或许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投资者——所管理的伯克希尔-哈撒韦接连买入石油和天然气股，包括价值约200亿美元的雪佛龙股票和大约28%的西方石油股份。和洛夫蒂斯一样，巴菲特只是想做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的受托人，似乎并不关心ESG方面的影响。
2015年，当贝莱德大举进军ESG投资时（虽然同时还谨慎地持有大量油气股），洛夫蒂斯决定把贝莱德踢出南卡罗来纳州的公共基金受托方名单，已经托管给贝莱德的南卡公共基金也终止了与这家公司的合作。洛夫蒂斯说：
“我不幻想拉里·芬克会流泪。不过有很多住在穷乡僻壤的人，如果你想这么称呼他们的话，都在关注这件事。有些人给我发邮件和短信，或者当面告诉我，他们更改了退休方案，从一些很大的ESG投资计划里拿走了自己的积蓄。”
他指责所谓的“硬左派”将投资“政治化”，而且这些人正变得越来越激进。
“这是硅谷的钱，这是对占领华尔街运动 (Occupy Wall Street) 的回应，当华尔街自作自受、陷入糟糕的处境后，他们和身后一直穷追不舍的“硬左派”达成了协议。你可以发现，这些左派不再紧咬不放了，而是跟华尔街说，‘嘿，如果你帮我们，我们也会帮你。’
华尔街嘴上说‘我们将实施这些言论和行为准则。’实际上，ESG是一场针对美国工薪阶层和中产阶级、价值上万亿美元的抵制运动。如果你不按我们说的做，我们就继续压榨你。我们要拿走你的投资选择权。"
洛夫蒂斯并不是唯一一位反感ESG的人。对冲基金经理维韦克·拉马斯瓦米 (Vivek Ramaswamy) 和他站在一起。拉马斯瓦米刚刚宣布他要竞选，没错，美国总统。但洛夫蒂斯是在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观点。洛夫蒂斯选择了匹兹堡的联邦投资者公司来管理南卡罗来纳州数十亿美元公共基金中的一大部分。
“他们完全清楚内情，虽然他们并不反对ESG投资。但他们理解我们的敏感性，而且已经竭尽全力地确保自己会成为合适的受托人。所以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作为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我感到很高兴……我们非常有信心他们会遵守我们的意愿。”
我想知道洛夫蒂斯有没有和其他州的财政部长交流过ESG相关投资的看法，还是说，这只是红州的事情？这个问题又让他气到爆炸：
“总有人这么说我，大部分记者都会这么说：‘嗯，你不过是在用政治插足投资。’这让我很恼火。我的回答通常是这样：‘我不确定。你疯了吗？’15年来，蓝州财政部、蓝州养老金计划、蓝州城市的财政官员、大学基金会和工会一直在携手用政治插足投资。
蓝州的财政部长们有五条所谓的‘州际契约’——一条来自康涅狄格州，一条来自伊利诺伊州。他们把投资者们喊到一起，跟他们谈论多样性、公平、包容、可持续发展和气候变化。你要么支持他们的方案，要么就拿不到钱。
所以我们算是迟到了，他们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实际上，我已经退出了全国州财政部长协会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tate Treasurers, NAST) ——一个我非常热爱并且教给了我很多的组织，因为我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拉里·芬克会没事的
老实说，这是一场艰难的辩论。除非你住在山洞里，不然肯定会发现气候正在快速变化，而燃烧碳氢化合物是造成全球变暖的主要原因。
但是，如果人们还没准备好停止开燃油车，或停止从烧煤和天然气的发电厂获取电力，那些负责管理其他人生活储蓄的机构投资者们，难道就应该在埃克森美孚和雪佛龙表现远超大盘的情况下，放弃买入这些股票吗？
另一方面，电动汽车的普及速度似乎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期（在经历了100年的滞后之后）。因此，在资管机构无需做出艰难抉择的情况下，市场或许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转型。
无论如何，拉里·芬克肯定没有因为柯蒂斯·洛夫蒂斯而烦恼。
在达沃斯论坛上，芬克被问及，如何看待因他和贝莱德支持ESG投资而引发的“政治反击”？他承认，在过去一年里，由于贝莱德对ESG投资的立场，“几个州”的财政部长从贝莱德撤出了约40亿美元。
但他同时也表示，贝莱德已经得到了另外4000亿美元的“奖励”（用芬克的话说），其中2300亿美元来自贝莱德现有的客户。你能看到芬克几乎在眨眼。他回答说：“你看：在美国，（我们有）40亿美元流出，2300亿美元流入。”